第十三章 挽歌
一
老人用来自焚的秘术威力同样不小,很快把他的身体全部烧成了灰烬。而几个人被困在这石头垒成的坟墓中,陷入了绝望。他们甚至顾不得为老人惨烈的结局而感叹,就得先为自身的处境而绞尽脑汁了。
“石板很厚重,即便以你们几个的秘术,也不可能穿透的,”骆血仔细查验一番后说,“看起来,这真的是个绝境了。”
“我们实在应该多留一个人不下来的,”那个妇人感叹说,“太匆忙了,满脑子都想着救人,哪怕留下一张纸条说明情由,也不至于白死。”
“这样的话,还是没有人能去通知天藏宗他们所遭受的骗局,”小个子男人一脸的颓丧,“难道他们真的就要这样一个一个地让先辈们的心血全都化为乌有么?”
安星眠有些感叹地看着这些人。死亡就在眼前,他们却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满脑子考虑的都是如何为长门正名,如何阻止那些上当受骗的天藏宗门人去继续填平藏书洞窟。或许长门僧的确有些迂腐,也许很多时候长门僧处事的选择并不正确,但在这一刻,他们的信仰是坚定的,神圣的,不容置疑的。
而自己呢?安星眠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忍受着右手的疼痛,怀里抱着雪怀青,心里感受到的依然是平静。是的,他们失败了,最终被老人困在机关里慢慢等死,甚至无法向长门僧们传递信息。但是无论怎样,他尽力了,他觉得已经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长门了。如同他刚才用来刺激老人的话,和所爱的人死在一起,内心也能得到安宁。
这时候围绕在萨犀伽罗旁边的玄流玉也因为老人的死去而无以为继,终于消散殆尽,但萨犀伽罗所呈现出的深黑色并无改观。安星眠一度以为它有可能会像中年妇人所说那样,爆发出令人惊惧的力量,杀死所有人,但最终,它还是沉静了下去。
也许,这块“通往地狱的大门”是因为我才平静下来的?而正因为如此,该死的风秋客和他背后的羽族势力才会把这么一块充满危险因素的玩意儿任由自己这个人类带在身上?安星眠陡然生起这个念头,但他又懒得细想下去。假如死亡已经不可避免,他不想把自己的思想浪费在这样无关的小事上。
时间慢慢地流逝,不甘心等死的白千云还在徒劳地寻找着可能的裂缝,但事实证明,除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出于幸运没有被堵上、众人还可以呼吸之外,其他地方完全堵死了。那位无名老人一定是用了很大的精力在营建这间地下石室,这一套机关十分缜密,厚重而巨大的石块贴合得严丝合缝。
“得有人从外面把它挖开才行,”骆血说,“光凭我们从内部是出不去的。”
白千云又试图高声呼喊以便引起外面的注意,但他徒劳地呼喊了很久,嗓子都快喊哑了,也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最后他也不得不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选择了放弃。
好在这些人都非同一般,虽然身处绝境,也能淡然处之。直到这时候,骆血才来得及把他带来的四位长门僧向安星眠等人介绍一下,其中那个小个子男人名叫黄启心,中年妇人名叫林三姑。这两个人的名字安星眠都听过,乃是长门中颇有名望的夫子和学者。这四人都是多年修行的长门僧,但外间的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头,更加不知道他们的秘术功底如此深厚。
“我们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骆血的话活像总结陈词,“也许是上天觉得长门的劫难还不够,那也无可奈何了。”
“我好像听说,你们长门僧不信什么鬼神天命的。”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那是雪怀青!
“你醒了!”安星眠差点高兴得跳起来,“怎么样?感觉如何?”
“暂时死不了,先别说这些,”雪怀青低声说,“现在怎么回事?”
安星眠叹了口气,用最简短的话语对她说明了情况,然后柔声说:“先别管这些了,你先好好休息。”
雪怀青“扑哧”一乐:“好好休息有什么用?等着在这里活活饿死渴死?你们男人总是这样,摆出一副‘我来解决问题你们女人在一旁歇着’的口气,其实什么也干不了啊,就会说两句空话而已。”
安星眠尴尬地搔搔头皮:“唉,你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我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雪怀青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似乎感觉很舒服,说起话来都懒洋洋的:“别想了,不管是武士还是秘道家,这种时候都没有办法可想的。倒是尸舞者,没准能有些招儿……”
安星眠大喜:“你有办法么?”
“这个地方距离我们的客栈不远,我能够感受到我的尸仆,就算他不能挪走这些巨石,也能找到别人来帮忙,”雪怀青说,“但即便我刚才没有那么多精神力的损耗,也不可能隔得那么远召唤尸仆过来。”
“不能召唤过来,那不是还是没办法么?”安星眠又有些沮丧。
雪怀青微微一笑:“我一个人没办法,可是骆前辈带来了好几位厉害的秘术士啊,如果能借助他们的精神力来帮忙的话,就说不准了。”
安星眠精神一振:“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天才!”
雪怀青还没有答话,那个中年妇人林三姑已经断然摇头:“不行,那样会要了你的命的!”
“为什么?”安星眠一惊。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林三姑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雪怀青的额头上,“她本来就年纪太轻修为不够,今天却已经超常地释放了精神力,至少得调养三四个月才能慢慢恢复。如果再驱动精神力,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而且借用我们的精神力,还会加重这种损伤,就更加糟糕了。”
安星眠心里一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雪怀青却说:“那我不驱动精神力的话,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我还是活不了。同样是死,死一个还是死十个,这笔账很好算吧。”
“可是……可是……人命不能这样算加减法的,”安星眠搜肠刮肚地想着阻止雪怀青的理由,“何况我怎么能让你这样牺牲……”
“胡扯八道!”雪怀青费力地抬起胳膊,在安星眠的额头上屈指弹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矜持,似乎丝毫也不介意对安星眠做出任何亲昵的举动。安星眠忽然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楚,有点明白雪怀青的想法: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对于她而言,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或许才能这样真情流露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