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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离公寓楼一个街区的地方找到停车位,沿着贝弗利大街小跑到十字路口。他脑海里有一个精细的框架,那是各种事件编织成的三维模型。他不想集中精神多想,害怕他会扯断脆弱的丝线,但他更不希望它逃出自己的视线。
他穿过马路,看见有人坐在卡瓦奇门前的第二层台阶上。他加快步伐,只差一点就要跑起来了。他一边翻找钥匙,一边隔着铁门凝视薇科。薇科身穿小背心和加大洛杉矶分校的帽衫。他暂时推开脑海里的结构图。
等了一会儿,他问:“你不是应该在办公室吗?”
“你不也是吗?”
“我刚辞职了。”内特说。
厚框眼镜里的眼睛微微一闪,“真的?”
“对,我有一个猜想。不,连猜想都算不上,只是……只是个想法。”
“但值得为此辞职?”
他耸耸肩,“进过太空以后,数据录入似乎有点没意思了。”
她吃吃笑着点头,“你能行吗?没工作?”
内特又耸耸肩,“几个星期没问题,然后嘛……我会想出办法的。”他打开铁门,“你呢?别人会认为你是在等我。”
她对内特吐吐舌头,“想得美。就是晒晒太阳而已。我又打电话请病假了。”
“不会惹麻烦吗?”
“有可能,但总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能理解?”
“当然。”
“那么,你近乎于猜想的想法是什么?”
他停了停。结构图回到脑海的前景位置,他花了几秒钟在脑海里转开视线,“现在还不想说,我还在脑袋里拼凑线索。”
薇科点点头,“说起来,我也有消息要说。想听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新闻吗?”
“我有的选吗?”
她摇摇头,“首先,电脑对书本,赢了一分。”
“怎么说?”
“黛比找到了很多小细节,却漏掉了一条大线索。今天早晨我找到了威普尔・菲利普斯,维基百科就有他。”
世界颤抖了一下。内特隔了半秒钟才意识到是他猛地站住了,一只脚踩着台阶,一只脚站在平台上。“你开玩笑?”
薇科摇摇头。
他走上平台,“维基百科怎么说?”
“和黛比找到的资料差不多。新英格兰商人,在爱达荷投资。花了很多年照料女儿和孙子。死于一九〇四年。”
“他有家人?还有在世的吗?”
薇科又摇摇头,“都逝世了,但你肯定知道他的孙子。”
“别吊人胃口了。”
“H.P.洛夫克拉夫特。”薇科说。
内特脑海里的齿轮运转片刻。脆弱的框架几近崩溃。“他……他是恐怖小说作家,对吧?”
“按某些人的说法,是恐怖小说作家的祖师爷,”薇科说,“根据几种记载,HP还小的时候,威普尔爷爷给他讲了很多异世界和怪物之类的故事。洛夫克拉夫特长大以后,说那些故事给他灵感,让他写出了克苏鲁、古神等等的小说。”
“你在胡扯对吧?”
“维基百科说的,所以应该不假。”
“克苏鲁是什么邪神,对吧?有个——
触须
——章鱼脑袋?”
“原则上说,我认为克苏鲁是永生不死的外星怪物,”薇科说,“但他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从各方各面看都可以算是神祇。”
“真不知道你还迷这些。”
“我不迷。还是维基百科的功劳。”
内特思考着新的线索。它和脆弱的框架碰撞,他伸手使劲推开。他不能分神,连分给薇科都不行。“等会儿咱们再谈这个可以吗?我需要……我必须把我的猜想写出来。”
“去吧,”她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我过一会来找你。”
内特看着书桌旁的空白墙壁。尽管时值中午,半间公寓却仍被阴影笼罩。三合板遮住了两扇窗户。维修名单上他排在很后面。
他盯着那面墙看了十分钟。脑海里的框架越来越庞杂,越来越坚固。丝线交织成线绳,线绳编成钢缆。现在他只需要绷紧钢缆,把一个个小猜想搭成一整个大猜想。
油漆底下是血字,是亚历克山大・科图洛维奇的血。一百三十年前,科图洛维奇就在这套公寓里的这个地方。他跑进这个房间,为的是确保朋友和同事知道红死家族在追杀他们。
内特在脑海里重演那一幕场景。
一名家族成员刺伤了科图洛维奇,在当时很可能是致命伤,他受到的教育让他知道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知道自己就算去医院也活不过这个夜晚。要是被家族逮住就更加不可能了。
科图洛维奇在除夕之夜逃命,血流不止,疯狂的末日邪教徒在追杀他。他跑进大楼,来到离前门最远的一套公寓,写下不可能被擦掉的警告文字。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不能冒被抓住的风险。代价会高得可怕。无论他多有奉献精神,都可能在家族的折磨下吐露实情。特别是此刻他因为失血而虚弱。他知道卡瓦奇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机会。因此他不会允许自己被抓住。
内特转身查看整个房间,努力回想他刚搬进来时的样子。托妮最初向他展示的公寓。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厨房、壁橱、卫生间。
必须藏起来
壁橱不够大,藏不了一个人,哪怕放满了衣服也一样。橱柜也太小。没错,大家都说当时的人体型比较小,但内特觉得连小孩都钻不进这些小空间。卫生间连一只猫也藏不住,更别说一个人了。
大窗户外有一道壁架。宽度刚好够一个人站上去,但街上的人会看得一清二楚。再说科图洛维奇那么虚弱,不可能冒险站上壁架。他要是掉下去而没摔死,就会落在家族手里。
他当然有可能躲进另一个房间,甚至离开这幢楼,但感觉不太可能。他当时那么虚弱,而且没有多少时间。家族的人离他肯定不远。写完留言再离开房间就很有可能被抓住。
当时这套公寓里也许有家具。一张床,可以爬进床底。一个大衣箱或衣橱,可以躲进去。但是,追击者肯定会查看床底下和视野内能藏下一个人的任何家具。
可恶,内特的脑海深处想到了什么——科图洛维奇知道会被追杀。他肯定做过准备,有个翻板活门或旋转门或——
就在眼前的什么东西。
内特走向壁橱。胳膊一扫,把所有衣服推到一边。他拖出洗衣筐,踢开几双运动鞋。
壁橱一角的下方有块镶板,三个月前他注意到过。高一英尺,宽约十八英寸。宽度让它看上去不像一扇门。他用手指顺着涂料下的缝隙摸索,从粗糙的边缘来看,这块镶板曾经被取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