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苏梦枕的梦

“什么?连苏梦枕也都会有梦?”

“人人都有梦,何独苏梦枕不然?”

“苏梦枕称雄京师,威慑黑白两道,这种人最踏实不过,事事非实利不为,怎是会有梦?”

“纵是王侯将相,一样会有他的梦。秦始皇求不死药,便是他的梦;武则天为了要成佛而与众多面首结缘,也是她的梦。乞丐的梦也许只是明天有个好心人施舍一两银子,你我的梦也许只要一个好梦:虽都是梦,只不过人人不同。”

“也许你说得对,人都应该有富丽堂皇的美梦。”

“为什么要富丽堂皇的梦呢?沉实平凡的梦不也很好吧?”

“既是梦,就是希冀有一天能够达成的欲求,所以不妨富丽辉煌些,不然就不是梦了。正如一个人立志一般,不妨尽量高远,万一达不到,只成一半,也甚有可观了。梦也一样,敢做丰丽多姿的梦,方有丰丽多姿的一日。”

“如果梦想能平实一些,岂不是失望不致如此之甚,而又较能有意外之惊喜?”

“可是,如果不做美好伟大的梦,哪有伟大美好的现实?”

“也罢,尽管你我的梦可能空泛,可能平凡,但是苏梦枕的梦却很令人感动。”

“苏梦枕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我看他的梦可能是希望早日康复,或者,后来他断了一腿,说不定是梦想能四肢健全,免受残缺之苦吧?”

“不然,这些或许是苏梦枕的遗憾,但决不是他的梦。”

“哦?难道他梦想能打垮所有的对手,一统天下,号令武林吗?”

“都不是,这也许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梦,也许是‘迷天六圣’关七的梦,但决不是苏梦枕的梦。”

“那么,苏梦枕梦的是什么梦?”

“苏梦枕崛起之际,正值大杀遭外强连年犯边之时。他原是应州望族之后,一家尽出英才,无论官商均有子弟掌政,在民间也有好名声,富甲一方,文武俱全。惟好景不常,辽人入侵,大将耶律付多先大败守师于高梁河,十八年后,鏖战又起,耶律付多又败守军于歧沟关,宋之名将杨业也在此投阵亡。”

“当时大宋国势不振,与辽夏金蒙交战,无一不挫,国土日减,民不聊生。”

“便是。从此应州便尽落于辽人手里,极尽掠劫,并依此为据,时藉词遣兵寇边,西河之地,屡被兵祸。辽圣宗并奉萧太后之命,大举侵宋,自瀛州南下,直抵读渊,离开封仅三百里。宋真宗心慌意乱,朝野为之震惊,幸宰相寇准等渡河予以迎头痛击,大败辽军,正待追击,收回覆地,真宗却一味求和,威信尽失,只顾自制符瑞,安置天书,装禅弄鬼,不惜劳民伤财,害苦百姓,皆是为了他制碴真命天子的形象,以博辽人尊敬,可谓愚昧己极。”

“唉,历来皇帝,实在没几个好的,老百姓都受苦了。”

“苏梦枕便是目睹这种情状。苏家落在辽人手里,空有雄才,任人奴役,稍有不从,必遭残虐,苏门子弟,日渐没落,只有苏梦枕之父苏遮幕,凭着辽人要任用他商贸的才具,仗他的武动机智趁机逃入宋境,潜赴开封,要求宋室派兵,他愿以身为领,誓要收复故土,并详列出兵从计,里应外合,请奏求允……”

“嘿,宋室一味敬且偷安,纳币贿敌。怎会接纳他的逆耳忠言呢?”

“这就是啊!这时节又是西复侵扰宋境,宋建永乐城以困夏人,但城陷军败,西边军储,损失殆尽,宋室积弱难返,求和之仪大作,无心用兵。这样一拖,苏遮暮原在应、云、朔、飞狐等州所布的武林同道,等待号令起义的志士,全给宋室内奸泄露了风声,密传大辽,以致被逐个击破,后援不至,终告诛灭殆尽。苏遮幕因叛辽归宋,全家被辽人虐杀,妇女发配为娼,至于苏遮幕本人,因力主用兵,反给当朝权臣昌惠卿斥为通敌奸细,不加细审便将之刑杖收监,三年后才为大将韩琦所具保开脱,留在开封城里。”

“唉,这就是赤胆忠心的下场!只凭天地鉴孤忠呀!”

“不过苏遮幕也确是人材。他面临绝境,有家归不得,同时成了刺面流犯,携带南下的银两、珠宝,全为贪官榨取没收,他又亟思为族报仇,但苦于做官不得、从商无本,只好铤而走险,以他一介布衣寒士,一身才华武艺,令人倾服拥戴,建立了金风细雨楼。”

“啊,原本金风细雨楼,是在这样艰苦的局面里建成的。”

“他原本是想透过金风细雨楼,集众人之力,以武林同道众心合力,共抗外敌,可惜……”

“可惜的是什么?”

“他不比在应州之时,势力根深蒂固,知交遍布,可互为呼援。他白手闪帮,为当年的‘迷天七圣’处处压制,只能虚以委蛇,附力骥尾,能不被并吞,已分属万幸;至于组兵成军,大举反攻,更为朝廷所不允,只能暗自派遣子弟,为韩琦、范仲淹出兵以抗西夏侵掠,尽过不少力量。惟范仲淹向以天下为己任,主持军事,平西夏之乱,又改革吏治,兴利除害,朝臣却为私利而不能容之,范仲淹在怨谚丛皋下,郁愤求去。接下来的王安石虽才华盖世,但又陷于新旧党争之中,新法改革,不能推行,使朝廷元气大伤,对外更仅能求存,无法有功。苏遮幕生不逢时,想扩展民间势力,只是开封原就盘踞深植着‘七圣盟’的实力,加上江南霹雳堂的人扶植雷损的势力渐侵京师,建立‘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还陷于夹缝处境里,在左右为难的情形之下,逐步的巩固自己的力量,其间艰苦之处,岂可想见。”

“唉,苏遮幕如此克难求成,实在非大坚忍不能有以期。”

“可是,俟他创一局面之际,已力竭神衰,油尽灯枯了,想要收复中原,更成泡影。”

“你说苏家全族被诛,那么苏梦枕呢?那时候他到哪里去了?逃出来了没有?”

“当然逃出来了,不然,日后怎么会有京城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又怎会有今天的‘苏梦枕的梦’?”

“嘻嘻。”

“你笑什么?”

“我是故意这样问,你一时情急,这就必会把故事说下去的。”

“好,你用计赚我,我偏不说。”

“罢了,罢了,我跟你赔罪算了。”

“当时国衰若此,你还开得出这种玩笑,还笑得出来,便别怪我要光火。”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一向在民族大义关节上寸步不让,我见你认真,跟你轻松一下而已,你怎来真格的?”

“这世上,有世事玩虐不妨,存些事玩笑不得的!”

“那就算我的不是又如何?请继续说下去吧!”

“哼嘿,我倒要问回你阁下,苏梦枕的师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