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十章 狡兔三窟保官符
一间宽敞明亮的静室内,孟义山与薛景宗对坐小酌,几杯淡酒,配些花生,再添了一盘槽鱼。
几杯酒下肚,薛大人脸庞变得红通通的,与颊下的白须相映,更显红润。老大人将酒筷一放,笑道:“此次平了朱驹之乱,你居功不小啊!我准备上报给朝廷。”
孟义山脸上长疤一颤,喝过酒后伤痕更加清晰赤红,将筷子放下一横,身子前倾着探问:“大人是给老孟报功啊!还是让朝廷那边注意看着我?”
薛大人执起酒杯笑笑,反问道:“你说呢?”举手掩袖喝干了手上那杯酒。老孟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他给伊王卖命,这老头当然知道,眼下用言语敲打自己,到底有何用意?
一边想着对策,手底却没闲着,执起酒壶来给薛大人又倒了一杯洛阳酒中的上品“牡丹露”,立时室内酒香四溢。
孟义山又把眼前自己这杯满上,一口饮下,装作酒后吐真言似的,有些讪笑着说道:“老大人,这朝廷的封赏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我做盐检使很有些外财,这个,多少有点不廉。千万别让朝廷盯上,众目睽睽,老孟就不好混了。”
他绝口不提和伊王府的关系,表现得像是怕被皇上查帐的小盐官,弄得薛大人哭笑不得,一口酒险些从口中喷出来,举袖作掩饰,咳嗽了数声把酒喝下,方才没有失礼,心想:“这小子狡猾,不主动摊牌他不会说实话。”
薛大人脸上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我这按察使的官爵本来是访查吏治的,从京师过来前,皇上还交给老夫监视伊王朱瞻隆的任务。”
老孟脸色一沉,只听薛大人缓缓说道:“到了洛阳,我眼见伊王兵甲犀利,掌握十万大军,又有昔年边军大将高昌泰扶助,高侯素来勇略过人,他手下二千建州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虎狼貔貅。这两个人如有不臣之心,京师危矣!”
老大人长叹道:“高侯爷当世豪杰,为何要疏远朝廷投向朱瞻隆!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啊!”
孟义山眼睛一瞪,“啪!”一拍桌子:“奶奶的,投靠伊王最少有仗打,就咱们这鸟朝廷,正统皇上还在瓦刺蛮子手里攥着呢!景泰不敢和他们开战,备边饷和捐输倒是年年不少,我操他祖宗!可害死老百姓了!不如换个明主坐天下。”
“大逆不道,无父无君……”薛景宗额头冷汗直流,沉默了一会,说道:“义山,我也不瞒你了,这景泰皇帝和朱瞻隆叔侄相争,无论谁输谁赢都是朱家的天下,咱们这做臣子的,倒是需要万全的打算。”
孟义山虽然不明何意,但还是将声音放小,摊开手来做个请势,正色说道:“老大人请讲!”
薛景宗和他说道:“老夫本来是想联络你舅公何尚书,但现在何公是伊王的代国相,我是朝廷三品大吏,分属两方阵营,眼前实是不宜登门,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确实是有要事商讨,你最好能安排我暗中与尚书大人见一面,不要让人知道。”
老孟心情放松下来,心想:“原来是何尚书的事,还当你这老头想算计老子。”笑着说道:“事我包了!你和我舅公有什么事这么急?”
“谁也料不准伊王如果起兵是胜是败!老夫和尚书大人……必然有一方会倒楣,不如未雨绸缪,事先合起来弄个保官符。”薛大人嘲讽的笑笑:“我与尚书合作,各写一份归降信,他投朝廷,我顺从伊王。两个人将信互换,等于握有各自的身家性命。朝廷胜了,尚书便是苦心卧底的良臣,伊王要赢了,何公将我的降书拿出来,薛某便是率先倡义的典范!”
老孟久久没反应过来,心想这老头子厉害,不愧是朝廷大吏,换了自己绝对想不出这个两面双赢的退身路子。
他哪知道这里也饱含了许多前辈的心血经验,自从五十年前燕王朱棣起兵攻伐建文皇帝,夺得天下,到二十年前汉王朱高煦叛乱,其中有着各级官员的血和泪,不与胜利者妥协的几乎都是满门抄斩。
人在朝中都有些师生故旧,散布在天下各地,叛乱一起难免有些站在对方阵营的,双方都想思谋保全,即使换个皇帝也要矗立在官场上当“不倒翁”,便互相偏袒,瞒天过海,蒙着主上互换这种保官符。
今日薛景宗讲给老孟,除了要叫他帮忙联络何尚书外,也有拉拢孟义山的意思。
现在老孟得到伊王看重,有他参与这事更加稳妥,根本不怕老孟向伊王告密,老头子这种把戏即使拆穿了也没什么损失,相信他不会枉做小人。
薛大人笑道:“义山如果有心,最好也由老夫在朝中给你打点,多结交些人脉总是好的。”
这保官符说起来是两人互换降书,各自留待向主上推荐。但是光凭着一张嘴和文书不行,还得有其他大臣敲边鼓,说好话,怎么也得糜费不少银两来答对。
孟义山这盐检使富得流油,最好由他出头付帐。
山贼果然意动,他不在乎钱财,说道:“这保官符有点意思,等我舅公写的时候把我也捎带上,多条门路。”
两人把这事揭了过去,又喝了些酒,薛大人很突然的说道:“我就快回京述职了,一路上并不太平,想让义山给我推荐一名护卫,你那衙门的宋班头我看就不错,不知能否借用?”
借用?跟了你就要不回来了!宋继祖这厮怕是说通了老大人,想跟着去京师。
老孟口里说着:“能用,能用!正想找人服侍老大人,我这衙门里比他武功好的有四五个,那宋继祖我正有差事给他,过几日大人启程前我把这事办了。”心想:“大不了从叶家投降的江湖人物里面选一个派过去,嘿嘿,宋继祖想走,没门!”
片刻后薛景宗起身告辞,老孟扶着老大人出了巡检司,送他上了来时的马车,喊来了宋掌教,朝他说道:“老宋,老大人喝了不少酒,你去护送薛大人回府。”
宋继祖面无表情的答应了,心中有些窃喜,宋掌教确实是觉得老孟这里不稳妥,刻意和薛大人拉好关系,想要跟着上京。白莲教的势力还难以到达京城,到时改名换姓便可安枕无忧。
送走了薛大人,天色已晚。老孟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早上开始升堂理事。
“张盐商要领盐十万担,眼看年关将至,今年朝廷的盐引已经放空了,大人你看怎么处理?”钱伦立在老孟身后,一脸谀笑着询问。
孟义山正靠在书案上,办理他多日积欠的公文,钱帐房都帮他整理好了,只要孟大人看过盖上官印就行。
如此简单他也觉得无趣,做起来烦闷得很,大印砸在公文上匡匡作响,听到钱伦问他,没好气的仰头说道:“老钱你定是收了那厮的好处,为他说话,朝廷体制坏不得!”孟大人一脸的公正廉明,好似清官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