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七夕(三)坏鸽子

苏遥一路沿阶下楼,穿过喧闹的大堂,外头的晚风一吹,方清醒些许。

傅鸽子明摆着并未把那人放在眼里,他为什么要生气?

但苏遥就是硌应。

他越觉得这闷气莫名其妙,便越发不自在。

他在临江楼前站上一下,大鸽子便追了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苏老板怎么走这样快,也不等我。”

傅陵紧紧握住苏遥的手腕,苏遥动上一下,见挣不开,便只好站住。

默了默,又忍不住低声道:“左右里面还有人在,我走了不是正好么?”

苏遥话一出口,便是十分的后悔。

但憋着不说,他又十分酸得慌。

傅陵只笑笑:“里面有什么人呐?”

苏遥心头一滞,一把抽出手:“傅先生不清楚么?”

傅陵还要伸手,一旁便有一迎客小厮犹豫前来:“二……二位公子若是……呃……打情骂俏,可不可以往街上走走?咱们这店还要再进来客人的,您看……”

打情骂俏四个字,听得苏遥面上一红。

他稍一垂眸,抬脚便走了。

这回袖着手,鸽子追上来,也没捞着拉手手。

傅大鸽子才有点危机意识。

苏遥平日里好性子得很,偶尔发点小脾气,还是因为吃醋,傅鸽子有点开心得飘了。

得赶紧收回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到手的美人还没捂热,可不能丢了。

一路上尽是沿街叫卖的小贩,苏遥走得快,从鲜花糖人的摊子中一路穿过,傅陵快步跟着,直走到长街尽头,才捉住苏遥衣袖。

荣和坊这条长阶的尽头,是座宽阔的石桥。

江水缓缓,石桥沿岸挤满各式小商小贩,石桥之上,俱是成双成对的身影。

耳畔尽是喧闹的吆喝声,傅陵扯住苏遥的衣袖,走近一步,便把人堵在石桥旁的栏杆上。

避开人群中最拥挤之处,桥下一个不打眼的小角落。

漫天星子,连绵成流光长河。

傅陵低头:“苏老板不理我了么?”

苏遥与他面对面站着,因路上人多,便离得极近。

栏杆有些低,傅陵在他身侧伸出手臂,贴心地护上一道。

苏遥默上半晌,便抬眸:“我生气了。”

傅陵一怔。

他没想到,苏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等上半日,还以为苏遥得骂那小厮两句,或者骂他两句。

我生气了。

傅陵的笑意漫上心底。

这哪是发脾气,这是撒娇吧。

傅鸽子心内的鸽子又开始四处蹦哒,他弯弯眉眼:“生气便不理我了么?”

苏遥瞧他一眼,顿一下:“我不是打情骂俏……我是生气了。”

话说罢,自个儿先收不住耳尖红红。

原是回那小厮的一句话。

傅鸽子开心得快嚎出来了。

是动心了就会变可爱吗?

美人真好,美人发个脾气都像撒娇。

大庭广众,人头攒动,傅相压下抱住人猛亲一番的冲动,低声笑道:“苏老板生气了,我可以哄吗?我哄你能消气吗?”

傅鸽子绝对是文赋满分选手。

开心成这样,情话还一套一套的。

苏遥这闷气本就来得没底气,对上傅陵深沉的眼眸,气便消下去一半。

夜凉如水,银辉满地,苏遥只偏过头,小声道:“看你怎么说吧。”

说?

有什么好说的。

某些无关紧要之人,傅相提都不想提。

人群喧闹,隐隐遮住丝竹管弦之声。

傅陵低下头,只凑在苏遥唇边,轻轻亲上一下:“这样行吗?”

漫天星子映入江水中,波光潋滟,映出苏遥白皙精巧的侧脸,与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

苏遥面上刷一下滚烫,下意识道:“都是人……”

傅陵笑笑,一手按在栏杆上,便把苏遥围在他与石栏之间。

他身材高大挺拔,刚好挡住苏遥的视线。

傅相歪歪头:“这样没人了吧?”

傅鸽子的高大身影立在他眼前,苏遥愈发局促。

周遭分明热闹喧哗,他却能清楚地听见胸膛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苏遥面上更烫了,错开傅陵的眼神,又微有几分羞恼。

说好的哄人,怎么能上来就……亲呢?

我还没同意呢。

我还生气呢。

苏遥小声,并忿然:“坏鸽子。”

他刚刚低声说完,便察觉一手抬起他的下颌,傅陵低头,猝不及防地撬开他的唇齿,又在他唇上轻轻咬上一下:“还敢喊我鸽子?”

傅陵声线低沉,苏遥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苏遥一时手足无措,尚未有动作,便听得傅陵再低声笑道:“我除了你,再没有旁人的。”

傅陵的气息温热,扑在他耳边。

苏遥整个人都烧透了。

他心慌意乱半晌,才强行平复下来。

沸反盈天的叫卖声涌入耳中,苏遥才清醒三分,勉强找出一句话来:“……是我生气了,是你说要哄的,怎么上来就占我便宜?”

傅陵浮出点点笑意:“苏老板觉得吃亏了?”

苏遥抬头,就对上傅陵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我的便宜,苏老板占回去就是。”

他负起手:“你随便占,我保证不躲。”

苏遥一顿,面上又腾一下红了。

苏遥脸皮薄,但傅鸽子非常没脸没皮。

左右此处不打眼,傅鸽子能逮住美人调戏个没完没了。

但再不打眼,也不是没人。

他正要再说话,忽瞧见眼前江水“扑通”一声响,似乎是个什么小物件,从桥上被扔入江中。

苏遥也不由转身,刚一错眼,便瞧见桥上一片人头攒动。

并一个无比愤怒的声音:“你怎么回事?我那荷包里面是药方子,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赔我,你怎么赔,你赔得起吗?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治,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声音甚为耳熟,苏遥还没上前,便见得桥上匆匆忙忙跑下这声音的主人,神情甚为急切:“你给我扔哪儿了?别真掉水里了……”

“真掉水里了。”

苏遥不由开口,复笑笑,“白大夫,好巧。”

白悯微微一怔,又现出三分惊喜:“美人,你怎么在这儿?好长日子不见,我先前去找你,听说裴仪和你一起去东山避暑了?”

“是去避暑了。”

傅陵距苏遥近上一步,淡淡开口。

白悯这才瞧见他,尚未说话,桥上却又施施然下来一人:“苏老板有礼,傅先生有礼。”

竟然是裴述大夫。

裴述并未与裴仪一同去东山别院,倒果真是许久不见。

见裴述来打招呼,白悯立刻一把扯住他:“真的掉水里了!你赔不赔我?我那荷包中都是药方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述笑一下,居然就挑个眉:“我是故意的。”

白悯一怔,登时气极,他还没发作,便听见裴述慢条斯理道:“什么小姑娘家家送你的荷包,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