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方萱遥的确从小就不喜欢贺清栖。

她九岁失去了父母,搬到了大伯家,贺清舟像哥哥一样照顾她,才让她的心上有以慰藉。

小时候还好,小团子一样的贺清栖奶声奶气,跟在她和贺清舟身后叫哥哥姐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贺清栖变了,对她倒还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可对贺清舟,不像是对哥哥,反而像仇家。

她对贺清栖慢慢变得不喜,随着她的嚣张跋扈。

后来听说,贺清栖变成这样是因为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心里的不喜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觉得,贺清栖真是蠢,居然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对她掏心掏肺的哥哥。

再后来,她无意中听大伯和大伯母谈话,说父母是被贺东彻害死,内心备受煎熬。她起初并不信,但当她发现过去方氏的不少资产被贺氏吞并后,就再没质疑过。

方氏的破产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兄妹情自此一刀两断。

二十三岁那年,她把目光放在了从小视线追随她的贺清栖身上。这人信任她,爱慕她,看着她的目光甚至能反射出星星,还被贺家人保护得心思纯净,是再好不过的复仇工具。

起初,方萱遥是这样想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贺清栖不是一个好女儿,好妹妹,却唯独是一个好恋人,她忠诚,细心,温柔……担心她吃醋刻意和一切对她有好感的人保持距离。

任何人都可以指责贺清栖,只有她不能。

整整十年,贺清栖从来没有逼她做过她不喜欢的事,甚至十年里她们上/床的次数都不超过20次。

贺清栖从小就长得极好,是一种很有侵略性的美,少年时期骄傲张扬得像一只四处开屏的孔雀,却在和她在一起的十年慢慢收敛她的锋芒。

十年来她始终如一,饶是一颗石头心也该被捂热了,方萱遥情理之中的动心了。

动心,所以焦躁,她怕自己下不去手,把一切计划提前,灌醉贺清栖,用她的手机询问卓知微能不能来接一下她,让堂弟在门后躲着,打晕了卓知微。

然后把她们一起放在了酒店,删除监控,并且注射了新型的致幻类毒品。

看着针头缓缓插进贺清栖的静脉时,方萱遥整颗心都在颤抖,眼里满是血丝,牙齿狠狠地磕在唇上,磕到鲜血汩汩往外流也不放松,疯狂的模样让她的堂弟下意识退了一步。

一切都按她想象中的进行,包括注射毒品后,那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做/爱了,在她的眼前。

她的完美恋人终于不再完美。

方萱遥也不知她是心痛多一些,还是大仇得报的快感更多一些。

照片当然不能自己拍,她找人把消息泄露给狗仔,只等第二天伪装成被妻子绿了的可怜人。

她的计划并非毫无漏洞,但谁让她手里握着贺清栖的□□。

——贺清栖这人倒是怜香惜玉,护得卓知微的身子没被看去一分一毫,可是她顾得了卓知微,却没能顾得了自己。

贺清舟忙着跟方氏打擂台,忙得脚不沾地,贺东彻身体又不好,虽然在查这件事的疑点,可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去哪总是能让方萱遥得到消息,这就让方萱遥足够抹去一切的证据,这件事本应这样不了了之。

只是,方萱遥没有想到的是,卓知微居然性情刚烈到那种程度,她四处奔走,取证,花了一笔又一笔的积蓄,低声下气四处求人,疯了一样,就算被人指指点点,也始终没有放弃,只为了拉她一起下地狱。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蛛丝马迹。

另一头,柴旭在这半年也没闲着,他亲自上阵帮贺清栖澄清,求着兄长断绝与方氏的来往。他联系上了卓知微,花钱买热搜,公布这些疑点,却被骂是在洗白。

贺清栖其他的几个二世祖朋友也觉得贺清栖是被冤枉的,他们虽然被家里养的不谙世事,但却很讲义气,觉得他们的好友不会是那样的人,也纷纷求了家里的长辈,甚至有个白痴直接跑到方氏来闹。

这两人一个走舆论,一个走法律程序,几个月来让方萱遥忙得焦头烂额。

可给她致命一击的,却是贺清栖的死。

死在她眼前,是她亲手撞死。

看着那鲜红可怖的一地,她几乎疯了,贺清栖被撞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硕大的眼球好像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跌跌撞撞地下车,疯了一样摇晃着贺清栖,眼里布满血丝,怒吼道:“贺清栖!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记得你么?这样我就会后悔么?我才不会!像你这样的人……哈,你给我起来!”

慢慢的,方萱遥的声色俱厉渐渐消退,变成了凄然的哭腔,筑在心中的坚固堤坝毫不留情地摧毁,积聚很久压抑很久的爱意恨意再也困守不住。

她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心像是被撕成一片一片,鲜血淋漓,疼的她好像窒息一般。

她抱着那具渐渐没了温度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被警察带走时也不愿放手。

后面的事方萱遥也不太清楚,都是贺清舟去狱中看她时告诉她的。

方氏本来就是方萱遥在撑着,这下她被拘留,变成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刚刚重筑的高楼大厦一夜倾塌。

同时,还有人查出那一夜是方萱遥的故意陷害,被判有期徒刑十年,方氏的财产自动归贺东彻所有。

而贺清舟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把贺清栖的遗体从火葬场运出,送去了液氮冷冻,期待有朝一日,妹妹可以复活。

事情曝光后,网上一片混乱,网友纷纷向贺清栖以及卓知微道歉,自发组织了对贺清栖的哀悼活动,一点开早已废置的超话,满屏都是对不起,我错了。

可这一切都晚了,贺清栖人都已经不在了。

后来,贺清舟和她说。

他说,贺家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为什么到头来这么对他们?

他说,她父母的死和他们家没有关系,让她应该问问她的好伯父。

他说,我来看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你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你的人。

方萱遥愣在了原地,曾被仇恨蒙住双眼的她发现了很多疑点,如果是贺家人害了她父母,为什么贺清栖和她结婚时,他们不阻止?又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放心?

她陷入癫狂却不想相信,可她再也没有能力去查这一切了。她不禁暗恨,为什么当初自己刚刚掌权时,从来没起过疑心,为什么听信大伯家的一面之词,伤害对她恩重如山的贺家人。

她曾觉得贺清栖蠢,自己竟比她还蠢。

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方萱遥出狱的那天,也是贺清栖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