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仙子 第一章 女人的逻辑
“启呈罗雅丹小姐,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可惜了这纸。”罗雅丹撇撇嘴将歪歪扭扭写着爱慕词句的雪签丢到桌上,伸手将衣领稍微拨高一些,试图将寒意阻隔在衣领之外:“男人都这副德行!秋兰,你可要记好了,那些面上道貌岸然的家伙脑袋里尽是些龌龊的勾当。我宁愿有个高大魁梧的侠客,驾着仙剑忽然出现在面前,对我说:小爷相中你了,处对象不?”
“据说那些剑仙都是儒雅风度得紧,高大魁梧的那是山贼。”丫鬟秋兰在旁边用手背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小姐可不能这样说,让街上那些人听见,真以为你是急着想把自己嫁出去。是吧,丁先生!”
秋兰旁边站着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本是安静站在旁边的丁算盘猛摇着手上纸扇,连忙欠身道:“小姐不过随口玩笑而已,这天关城的公子哥儿、士子清流每天不知道递了多少纸片到咱们寒门来,就盼着能一得小姐青睐,倒是便宜了旁边那纸铺,巴掌大的纸片尽然也卖到了天上去。”
罗雅丹端起细瓷茶杯,吹开飘在上面的茶花,痛快地将大抿一口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不会赚钱,不会算账本,不会挑货,整天只懂得摇头晃脑自命风流,比王家王之源张扬跋扈的模样还要令人生厌。”
“王之源也是自命风流得紧!”秋兰小声提醒着小姐,结果招来罗雅丹一番白眼:“王之源本性如何我比你看得透彻。”
秋兰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迎合着小姐的话说到:“小姐你刚才是没见着宋钰那寒酸样,就穿了一件单衣,脸色都冻得发白了,还晃着一柄纸扇嘴里吟着什么‘吹面不寒杨柳风’。小姐你再看看他这字,比蚯蚓爬过强不了多少,显然没用到了极点。”
丁算盘摇着纸扇的手猛然收住,尴尬地笑笑,正巧于秋兰扭头望来的目光撞在一起。
秋兰一双俏目在丁算盘身上打着转:“丁账房,你好歹也是寒门的账房,这天关城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商贾望族,要来寒门请客吃酒,都得毕恭毕敬地向你道一声好,你又何苦做出这副模样。”
北域的春天比西林来得要晚,有商船从南西林的晨风林摘了一支桃花绕过珈蓝群岛,沿着北域帝国海岸北上,抵达天关城的时候,这里的桃花才刚开始绽放。
三月,尽管太阳已经有些晃眼,但街上行人却都还穿着一厚一薄两件单衣,微微有风吹来,还带着天关山脉那万古不化的积雪寒意,还有人情不自禁地竖了竖衣领。
倒是街道两旁那些商贩叫卖得欢,让本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加狭窄,街上行人接踵摩肩穿行而过。
寒门便立于这繁华的似锦巷。
似锦巷是靠近天关城城主府的一条小巷,同时也是天关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寒门如一尊雌伏的巨兽般坐落在似锦巷正中,站在寒门阳台上,能将远处的城主府以及身下的似锦巷尽收眼底。
名字有时候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
也许叫李富贵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大富大贵;叫张无忧的可能时常都在为生活琐事唉声叹气;同样的道理,寒门自然不会很简陋,如果真有人以为这是一个简陋朴素的地方,那天关城恐怕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酒楼了。
寒门的一壶茶,足足可抵寻常百姓一个月的工银,更别说是宴请宾客了,那巨额的费用足够让一个中等家庭在瞬间破产。
天关城那些所谓清流名士便时常在集会上腹诽着寒门为销金门,但这并不影响寒门半点生意,因为寒门是罗家的产业。
秋兰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地捉弄着丁账房,罗雅丹将目光收回来,忽然向秋兰问道:“你刚才说这人叫什么来着?”
“宋钰!”
“好难听的名”罗雅丹半信半疑地将茶几上纸片捡起,纸片背面果然写着“宋钰顿首”的小字,只是这笔墨实在不堪入目,罗雅丹左右看了半天,终究分辨不出来这是属于花体字还是筋骨体。
“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嘛,要我说,还是柳大哥柳未寒这名字好听,柳大哥虽然是城主的长子,但却极有风度,毫无大家公子的架子,每次过来拜访还不忘给我捎一盒梨花糕……”
丁账房干咳两声,用只有秋菊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城东岳阳路的柳屠夫也本名也叫做未寒。”
“我说什么来着?这样的姓名满大街都是,比阿猫阿狗还泛滥,宋钰、宋钰,哪有男人娶这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名字。”秋兰撇撇嘴,似乎压根没有听见丁账房的话,只在那里自以为是地说着。
罗雅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将头偏出二楼木栏外,见着的都是来来往往匆匆而过的行人。在几十丈外地人群中,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恰好驻足,回身朝这边往来。
距离太远,依稀辨别着那男子似乎冲罗雅丹颔首作揖。
罗雅丹觉得如自己吃了天大的亏,比划了一个手势,随即又坐回凳子上。
罗雅丹的手势很凶狠,毫无大家女子的风范。
秋兰知道小姐眼界极高,那些寻常才学士子几乎不能入眼中,相对对眼的只有柳公子一人,这时候就算是出现一个七步成诗的大儒生,也会被小姐三言两语挤兑走。
秋兰想了想,随即又道:“柳大哥文能定国武能安邦,是真正大丈夫。”
世界上最不能阻止的两件事:倒向一边的墙和倒向另一边的女人。
女人的逻辑是一些男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够理解的,更别试着让那些女人接受她自己以外其余人的观点和人,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女人。
她们喜欢一个人,就算是臭烘烘的裹脚布也觉得如醇香美酒;若厌恶一个人,同样就算是醇香美酒,在她们看来也是一条裹脚布而已。
丁账房睿智地选择了沉默,几十年尘世洗礼让丁账房明白一个道理:女人不会有错,秋兰和小姐似乎更没有认错的习惯,任何时候她们都能找着合适的道理来为自己分辩,就算她说这大荒所有神灵压根不存在,你也只能听着。
反正她们俩说的就是真理。也许正是两人性格中的这点共同之处,小姐身边的丫鬟换了一拨又一拨,但秋兰却一直都跟随在小姐身边。
“又乱嚼舌头。看来我得先把你嫁出去才是,省得在耳边咵噪!”罗雅丹丢开纸片,起身要去拍打秋菊发髻,忽然听得外面一阵人声嘈杂,不时有吆喝声传来,扭头望去,见一个穿着短衫的男子如泥鳅般在人群中快速穿梭,朝着寒门这边而来。
吆喝声在似锦巷巷尾传来,三名铁骑在人群中吆喝着,一边焦急地用鞭子抽着剩下铁甲大马,一边嚷着:“快让开,莫让那要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