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邸 第一百零一章 脱剑膝前横
宋伍年一把拉住要进房间的甲马,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而他本人却悄悄捏碎手上指环,这是家族很隐秘的一种传讯方式,指环并不是铜铁所铸,从百器堂高价购得,再通过族人用隐秘手段嵌入指环中,指环一旦碎裂,方圆百里内供奉都能察觉。
宋族之所以能在北域帝国不断壮大无惧他人袭击,这种指环居功至伟。
甲马虽然性格直,但却不是傻瓜。小声问着:“怎么回事,宋钰不是罗雅丹扈从吗,大少爷还写信吩咐过要好生帮衬,房老怎么如临大敌。”
“房老从来不会错。”宋伍年看着室内,弱不禁风的宋钰安坐其中,身畔竟然无一物高过膝盖,更多的是无数花花绿绿的碎片、布帛,宋伍年也不再相信宋钰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扈从:“能让房老值得出手的人,岂是一个罗家能束缚得住的。”
宋钰对于房老的问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外面二人招招手:“进来吧,要找你们做买卖,一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的好。”
甲马脸上牵强地抽动一下,干笑道:“先前多喝了两杯,这里夜风正好醒酒,有话你说吧。”
“怂样!”宋钰笑骂一声,转头望向房老:“前辈倒是守信之人,这么多年你依旧没将胡须留起来?”
房老眼中精光闪动,室内真元又有躁动迹象。宋钰挥动袖口,神念如同剥皮小刀般一层层削去扑面而来的真元:“当年你脾气要是能改改,也就没了你和别人之间的赌约。”
隐秘被人托盘倒出,房老又是震惊又是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宋族行辕,无数高手坐镇难道还怕我有什么企图不成?”宋钰拍拍手站起来:“咱们换个房间再说吧。”
这时已经有无数道真元盘旋在附近,完骨境、天冲境参差不齐,甚至还有一道和房老不相上下的真元,只是那人气息含而不吐,宋钰却如坐针毡般难受,心中也惊骇着宋族的强大,这些人甚至不用出手,只需用真元就能将他碾成肉末。
“晾你也不敢耍花样。”房老冷哼着,但警惕却从未降低。
四人很快换了一处雅致房间,屋子里炉火正旺,在门口的时候宋钰还特意吩咐取一副茶具过来。
有了高手环视,宋伍年二人胆气也足了,终于有了主人的派头,但还是请房老坐上方,他与甲马坐左席,宋钰居右。
“房老口直心快之名在宋族怕是尽人皆知,为此也没少得罪人。只是因为你是族里供奉,更因为你是太爷发小,对宋族有大恩德,当年胡子也是因为口直之故。”
“你究竟是谁?”房老再一次这样问,他很少对一个问题问出好几次,因为心中有疑惑所以才刻意压制心头怒火。当年他有美髯之称,却因为随口对一个小孩说了“果然是个废物,这样的人如何能回宋族认祖?”偏偏那个小孩的父亲同样是一个不喜欢讲情面的人,所幸的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当年因为我体质特异不适合修道,所以父亲打算让我进宗祠认祖,却因为房老一句话之故让爹爹的心愿落空。”
房老顿时为之动容,惊异地望着宋钰:“你是二十年前那废物!”
“等一等。”甲马听得莫名其妙,既然彼此间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气势,再加之暗中无数高手庇护便也没有了担心:“房老你说的入宗祠又是什么,难道以前你以前是在别的家族。”
房老呵呵一笑:“糊涂小子,这家伙与你同姓,能入的还能是别的宗祠?”
“你能入我宋族宗祠,凭什么?”甲马更是大惊:“我古店宋族已有五辈人未能入宗祠,我爷爷最自豪的是在弱冠之年后曾经宗祠拜祭过。二十年前,那时候你才多大,就有资格……”
“好了!”伍年阻止了甲马的继续丢人献丑,就算傻子明白宋钰必然是宋族嫡系,否则如何能在幼年时就有入宗祠的资格。
千金之子入宗祠,这不是单纯的认祖归宗,这和皇帝陛下将自己子孙带入议政厅一个道理。如此一想到有些为难了,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称呼宋钰,用什么态度来对待:“难怪大少爷会在家族人手紧缺的时候还要将翰林他们抽调过去,却压根不和我们透露一点口风。”
“我不信天地,不拜君王,但信因果。如果没有当初房老一句话,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
“你不恨我?”房老差异地望着宋钰:“你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何那样生气?”
“以前不知道。也是这两年才渐渐明白,当时你那样说,是因为三伯还有一子的缘故,如果我入了祠堂,就没有宋安现在什么事了。”
茶壶咕咚响动,宋钰熟练地拣茶、添水、荡杯……房老三人都惊诧于宋钰的来历和侃侃而谈的气度,没有去理会宋钰手上的茶:“几年前我想到这事时确实很恨你,那是改变我命运的大好机遇也能一展抱负,我自认为此身所学不输西亚财团阀主丝毫。”
宋钰一言出口,头顶那些盘旋不去的气势骤然如山岳般压来。
尽管房老没有反驳就说明了此人言语不差,这年轻人确实是宋族嫡系,但那又如何,供奉不比那些旁系、嫡系弟子,喜欢玩一些花花肠子的门道,他们只认可一个家主,只要这个家主还在位,他们就不会去效忠别人。毕竟二十年前那场血淋淋的教训足够让他们铭记终生。好几人都暗中决定要给这个放肆而狂妄的家伙一点教训。
摧山之势从头顶压来,宋钰提在手上的茶壶微微凹陷几分。
宋钰微微皱眉,冷冷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神念如蛛网般悬浮于头顶,将那些真元一一阻拦在外。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这些年看得多了,经历多了,眼界也不一样了。那些世人纷纷扰扰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东西却再也勾不起我心头欲望。我很穷,但也从来没为钱犯愁过,过来之前遇见宋安,那家伙都快焦成少年白了,我却能每天吃好睡好,岂非比他自在?”说话间握起一杯茶朝房老递去。
房老不自觉用双手去接。
当他意识到自己用这样一个态度去接小辈的茶有些不妥时,茶杯已经到了手上,微红着脸将手收回来:“这些年苦了你!”
“本是为着做买卖而来,今天谈兴已尽,改日再说吧。”宋钰将剩下的茶放到桌上:“大小姐托你们照顾了。”说罢转身,施施然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这一夜,行辕某处小楼内灯火亮了一夜。
三人围灯而坐,年纪最小者也头花花白,其中一人便是红面无须的房老,手上捧着已经冷透的茶杯:“以宋钰修为,却去罗家做罗雅丹扈从,这其中必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