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有些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再难从脑海里挥去。

夜晚的输液室哪怕灯火通明,也依然有种难言的沉静,纪愉随手摸出手机,想上网搜一搜其他人一般是怎么分手的,结果才啪嗒啪嗒输入了几个字,忽然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

她本能地用右手攥紧了手机,左手按着太阳穴,随后打算起来看输液瓶。

孟忍冬注意到她的动作,“怎么?”

纪愉微微吐出气来,眯了眯眼睛,这动作让她的眸光透出几分潋滟感,在气色苍白的脸上更是明显,随即,她低声道:“有点头晕。”

孟忍冬登时不知所措,与她对视几秒钟,发现她又在抬头看输液瓶,这才立刻起身去喊护士,期间甚至因为她表情过于严肃、语速太快,让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而来发现是这药的副作用有点大,于是调慢了滴速,又让纪愉躺下不要再随便乱动。

见护士离开,纪愉的神情好看一些,孟忍冬这才长出一口气,见她还要去拿手机,抬手就夺了过来:“护士让你好好休息,老实一点。”

纪愉刚搜的答案还没瞧着,下意识地随着孟忍冬的动作看向她的面庞,仍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孟忍冬看她呆呆的,不知怎么萌生出一种想亲一亲的冲动,半晌后,她抬手摸了摸纪愉的脑袋,低叹似的说:

“真会折腾人……”

……

两人回到纪愉那房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孟忍冬一晚上没怎么睡,回去之后给薛涟发了个消息让她把重要的事情推到下午,便抱着纪愉到卧室去补觉。

她很快就睡着了,纪愉却饿得胃里空空,仿佛能感受到胃壁在被胃酸燃烧,哪怕已经感受过无数次,她依然很难习惯,便等孟忍冬呼吸平稳之后,悄悄起来,去厨房给自己熬粥。

柯基昨天担心了她一宿,等她们回来之后就巴巴地在门口张望,见纪愉出来,就屁颠颠地跟在她的后面,小声地冲她嗷呜嗷呜。

纪愉走到一半,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柯基凭空变出一张卡在头上,用脑袋往她的手心里顶,吐着舌头冲她笑。

纪愉捡起来翻开,发觉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身轻体畅x1,持续时间15分钟。”

纪愉失笑两秒,柯基回头望了望孟忍冬在的卧室,悄悄跟纪愉说:“我们还有几十张呢,你随便用,这样就不会难受啦!”

语气很是财大气粗。

纪愉捏着它的毛绒耳朵,又亲了亲它。

……

孟忍冬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接起来之后,眼睛都还没睁开,意识混沌间,她先捕捉到了一股香味,很鲜、也很香,让她不自觉拿着手机就下床往外走。

“喂?”

打电话过来的是言溪:“刚才我和南星在外面喝酒,现在她喝多了,忘了你家密码,你要不回来一趟?”

孟忍冬随口将自家门上的六位密码告诉了言溪,与此同时,她走到厨房外,正好见纪愉在盛第二碗粥,听见她的声音,纪愉有些惊讶地看她:

“你醒了?”

“想吃点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孟忍冬走过去,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脖颈,闻到她身上很浅淡的、几乎要溢散的沐浴露味道,瞥见锅里熬的每一粒米都香软烂熟的模样,低声问:“你是不是没睡?”

纪愉只是笑,她又轻哼一声:“别麻烦了,这个给我也来一碗就行。”

同时,在那边的言溪听见了孟忍冬与纪愉这番不加掩饰的亲昵对话,看了看眼前坐在那里失落的楚南星,咬咬牙,又道:“忍冬——”

“我家老头子临时把我叫回去,南星可一个人在你家呢,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找你啊。”

孟忍冬听得拧了下眉头。

这样耳鬓厮磨的距离,她的手机收音再好,也足以让纪愉也听见内容,可是纪愉眼都不眨一下,只自顾自地低头帮她舀粥,刚往白瓷碗里放一勺,手腕就被孟忍冬握住。

孟忍冬挂了电话,语气无奈道:“算了,我先不喝了,你在家乖一点,我出去一趟。”

纪愉端着这半碗粥,笑眸弯弯地问她:“晚上回来吗?”

孟忍冬随意地点了点头:“嗯。”

……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狂风拍打着窗户,将窗框撞得轻微砰砰响,纪愉本来在舞蹈房里没听见动静,还是柯基用脑袋顶开她半掩盖的门,来跟她说:“愉愉!要下雨了!快收衣服关窗呀!”

纪愉额头都是汗水,坐在地上靠着那层隔音海绵墙休息,听见柯基的声音,便起身往外去,检查屋子的门窗,才刚把低处的袜子收起来,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她站在阳台边,感受到狂风将雨沫子迎面拍来的潮湿感。

同市,另一小区,二十楼。

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动静,楚南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有些小心翼翼且讨好地去看客厅里坐着的孟忍冬,脸上挂着明显的笑容:

“忍冬,外面好大雨啊,我去帮你看看房间的窗关了没有。”

孟忍冬正在处理下午遗留的事情,抬眼瞥她:“刚才不是说肚子痛的没有力气吗?现在又能走了?”

楚南星无辜地眨着眼睛,仿佛听不懂她的话,好像装头疼脚痛一下午赖着孟忍冬的人不是她一般。

孟忍冬不再言语,看回面前的电脑,过了会儿,她又抬头去看外面,想到下午答应纪愉会回去的事情来。

但这种天气……

她不过去,纪愉应该会理解她的吧?

……

凌晨三点四十分。

纪愉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上细细密密都是一层冷汗,凌乱的呼吸声惊动了趴在她床边睡觉的柯基,“汪呜?”

意识到没有其他人在,它自如地换成了人话:“愉愉,做噩梦了吗?”

纪愉很轻地“嗯”了一声,起身往客厅去,准备给自己倒一杯热水,也想把下午的粥重新热一热,垫垫肚子之后去跳舞。

柯基跟在她的身后,抱怨似的问:“那个姓孟的不是说晚上会回吗?”

纪愉握着玻璃杯,偏头往漆黑的外面听去,发觉整座城市已经不知不觉云销雨霁,静悄悄地,似乎被先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动静闹累了,也跟着沉睡,只有树上的雨水,在风儿经过时,刷拉拉地打招呼,再落一场小雨。

她轻笑了一下,说:“她不会来了。”

柯基的狗鼻子皱了皱,打了个喷嚏,仿佛有些嫌弃、又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可她不来,你总是做噩梦。”

纪愉将玻璃杯凑到唇边,等一口热水暖融融地落进胃里,闭了闭眼睛,好久才回答:“我做不做噩梦,和她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