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靶子

亨利八世给威廉.都铎选定的随从有两位。

第一位是托马斯.克伦威尔的养子兼外甥理查德.克伦威尔,与其说他是威尔士亲王的随从,倒不如说他是亨利八世安插在威尔士亲王身边的顾问兼眼睛。

第二位是托马斯.帕尔爵士的长子威廉.帕尔,他的亡母莫德.格林曾是阿拉贡的凯瑟琳的侍从女官,并且在威廉年幼时曾奉凯瑟琳王后之命前去照顾。所以单从情感来说,威廉.帕尔很早就随母亲出现在威尔士亲王的身边,同威廉姐弟之间并没有多少拘谨。

这让理查德.克伦威尔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并且向自己的养父倾诉不安。

“你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上。”托马斯.克伦威尔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为养子答疑解惑道:“如果一个统治者感情用事,那么他会像爱德华四世或者亨利六世那样,输得连裤衩都不剩。”

“萨福克公爵也是国王陛下最亲密的朋友,甚至与国王陛下之间的关系远胜于威尔士亲王和小帕尔先生,可是国王陛下最倚重的大臣是谁?”托马斯.克伦威尔微笑道:“不是跟陛下青梅竹马的萨福克公爵,也不是跟王后有着血缘关系的诺福克公爵。而是屠夫出身的沃尔西主教,还有我这个曾经的流浪儿。”

“君王有宠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们只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并不是上帝本人。所以你的任务不是去做徒有虚名的宠臣,而是让威尔士亲王真正倚重你,离不开你。”托马斯.克伦威尔用书本轻轻敲了下理查德.克伦威尔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将他打醒:“实干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沃尔西主教生前人人喊打,但只要国王还重用他一天,他的地位就是无可取代的。”

“那我该怎么做?”理查德.克伦威尔虽然比威廉.都铎大了好几岁,但是他出生时,托马斯.克伦威尔已经是沃尔西主教离不开的秘书,再加上他的母亲凯瑟琳.克伦威尔的夫家能跟都铎家族搭上关系,所以理查德.克伦威尔自幼就没吃过父母辈的苦,和他的表兄弟一样,被克伦威尔夫妇养的有些天真:“威尔士亲王好像对谁都是一派和气的样子,我感觉他对我的态度,和对那些王宫里的仆人并无不同。”

“这就是威尔士亲王的高明之处。”托马斯.克伦威尔想起他给威尔士亲王办公证时,对方软中带刺的态度,以及摸不准的言语艺术,感叹环境真是磨练人的最好方式。

一个能在亨利八世的宫廷里安全长大的王子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

“威尔士亲王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你千万别把他当孩子看。”托马斯.克伦威尔耻笑道:“知道大街小巷上的惯偷为何都是孩子吗?”

理查德.克伦威尔困惑地摇了摇头。

“因为孩子的外表让人不设防,孩子的体量让他们遇到任何陷阱都会有更高的脱身几率。”托马斯.克伦威尔一阵见血道:“说不定在那些蠢货自以为能忽悠威尔士亲王时,他就已经暗中分好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然后在恰当的时机一次清算,永绝后患。”

托马斯.克伦威尔咬重了“永绝后患”一词,令理查德.克伦威尔感到脖子一凉。

“我亲爱的儿子,在你能真正能独当一面前,耐心将是你最大的财富。”托马斯.克伦威尔拍了拍理查德.克伦威尔的肩膀,将他推回威尔士亲王的身边:“不要因为你是王储的随从而飞扬跋扈。”

在理查德.克伦威尔与托马斯.克伦威尔交叠的影子彻底分开前,这位未来的掌玺大臣对自己的养子警告道:“君王之宠正如叶子上的脆弱露珠,而萨福克公爵至今都没摆脱他跟公主秘密结婚的阴影,否则他不会拼了命地想要保住凯瑟琳王后的地位。”

理查德.克伦威尔在阴影中回过头,发现自己的养父正站在阳光下,往地上投上一抹与城堡相连接的阴影。

恍若一张通向权力的黑色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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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法案》?”并没有跟玛丽公主同时回到威尔士的威廉.都铎,在圣詹姆斯宫的书房里听着理查德.克伦威尔的汇报,后者在养父的指点下快速适应了王储的随从身份,甚至有人戏称他为王储的小秘书,因为他的养父托马斯.克伦威尔已经被亨利八世破格升入枢密院,所以白厅宫的权力竞赛者都知道理查德.克伦威尔的目标绝不只是威尔士亲王的随从。

因为他正将自己养父曾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克伦威尔先生才让国会通过了《反教区主教请愿书》和《上诉法案》。”威廉.都铎很清楚亨利八世为何要让他留在伦敦。

玛丽公主是天主教的忠实拥护者,所以她绝不同意亨利八世通过《至尊法案》,甚至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威廉.都铎的判断。

亨利八世就是希望威廉.都铎能早点跟玛丽公主划开界限,才会让他留在伦敦,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威尔士亲王站在国王那边。

而对威廉.都铎而言,《至尊法案》是王权集中的最大保障,甚至可以说是托马斯.克伦威尔执政时的最大成就。

“是的,国王陛下希望尽早摆脱罗马教会的控制,宣布自己才是英格兰的信仰领路人。”理查德.克伦威尔委婉道:“议院也是出于国王的要求,才会如此迅速地通过三项宗教改革法案。”

“到底是出自于国王的要求,还是克伦威尔先生自己的意愿?”威廉.都铎屈指敲着桌面,直视着理查德.克伦威尔的眼睛,令后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亦或是说,英格兰的国库已经被挥霍地差不多了,所以要把那些教会里地蛀虫宰杀一遍。”

“殿下,我无法回答您的要求。”理查德.克伦威尔还没有他养父的段数,只能老老实实道:“不过国王希望拆掉修道院,将那些流入到罗马教廷的财富引流到国库里。”

“这是自然。” 威廉.都铎赞同道:“英格兰的钱应该由英格兰自己做主,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保守派贵族的利益会遭到从未有过的冲击。克伦威尔应该知道那些赎罪卷不仅是罗马教廷的敛财工具,也是保守派贵族用来收保护费的途径。”

理查德.克伦威尔的表情微微一愣,因为在此之前,他以为贵族们也会买赎罪卷,所以那些罪恶的金币都是被教会一家独吞。

“如果克伦威尔先生不希望修道院的倒塌被有心人利用,从而引起大规模的民愤和兵变,那么他就该好好考量下之后该怎么做。”威廉.都铎提醒道:“叛国罪是个好借口。”

“尤其是当那些吃不饱的平民得知保守派贵族私底下帮罗马人敛财,然后从慷慨又正义的国王那儿拿到自己被贵族们剥削的金币,那么这些人将会是我们最好的武器。甚至会赶在国王下令之前,就将一部分人送上火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