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〇章 折道苏州访故人

春汛之后,运河水位相对较高,南下的路途比起枯水期平顺许多。

到五月初六,端午节过后的第二天,一行人抵达此行的中转站南京城。

沈溪本想过南京而不入,他自己准备走东路沿海一线,好好观察一下这两年东南沿海盗匪和倭寇横行的情况究竟有多严重。在此之前,他打算让家眷乘坐船只顺江而上,从湖口经洞庭到南昌,再溯赣江而上,走西路到汀州府省亲完毕,再往梧州。

但这次沈溪所负差事跟上次前往泉州不同。

上次造访泉州,沈溪是临时钦差,但这次他却是以封疆大吏的身份到地方,非要在南京城里驻留几日不可,不为别的,就为“拜山头”。

大明在南京有自己的一套朝廷体系,看似冗员,但其实是大明为了加强对南方各省的控制和治理。

南京城里勋贵不少,公候伯林林总总一二十个,这些人在军方有很高的地位,而且世袭罔替,沈溪此番要往闽粤之地担任拥有节调兵权、行政权的大员,必须要跟这些勋贵打好关系,不然到了地方就有可能被这些人刁难。

要拜山头,就要送礼。

沈溪准备的礼物不多,不能尽数拜访,不然这一趟下来就能让他倾家荡产,他只能挑拣诸如魏国公、定国公、成国公等拥有实权的公候前去混个脸熟。

毕竟在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勋贵掌兵的情况已经大有转变,勋贵的权威已经不像宣宗、英宗时那么大。

沈溪把拜帖具都送去,结果一天下来没一家愿意见他。

明摆着的事情,嫌弃沈溪的礼单太薄。

一个封疆大吏,节调东南三省兵权,多么重要的差事,你就送这么点儿寒酸的礼物,你打发叫花子呢?

朝廷委派封疆大吏,要么是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诸如王越、刘大夏这样的人,他们不用送礼,这些勋贵也要给面子;要么本身就是勋贵,像保国公朱晖、平江伯陈锐这些人到地方总理军务,他们跟勋贵算是哥们儿交情,那些勋贵为了套交情,指不定谁给谁送礼。

还有一种便是本身威望不高,靠在权贵中交际应酬争取到封疆大吏的资格,由于他们本身就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官位,为了在地方上做官捞钱方便一点儿,打点勋贵方面那是毫不吝啬。

沈溪这样本身没什么威望,又是一穷二白没有爵位之人,被委派到东南沿海督抚一方,实属异类。

可南京这些勋贵对沈溪并不什么了解,他们只是听说沈溪跟谢阁老是姻亲,那不用说就是个善于经营人脉关系的年轻官员,所以摆出姿态准备在沈溪身上大捞一笔。

拜帖和礼单送出去,那些勋贵连理会都欠奉,这让沈溪非常无奈,若是把礼物加厚才肯接见,他可没那能力,就算举债去送礼,也没人愿意借钱给他。

倒是玉娘非常识趣,亲自到驿馆来拜访,问道:“沈大人可是需要帮忙?”

玉娘虽然正式的身份是厂卫细作,但她自己还经营秦楼楚馆,可是个标准的“富婆”,她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缺银子可以暂时找我帮忙啊,我们老交情,利息我给你打折。

“玉当家的能帮什么忙?”沈溪冷声问道。

玉娘道:“奴家在南京城中倒是认识一些人,可以帮沈大人走动一番,若是沈大人有需要请托的地方,奴家也尽力相帮!”

果然是交际场中的老手,认识的人多,沈溪心想,那些人不会都是你的恩客吧?

但玉娘这人,出了名的狡猾,她以前说自己的身份可能都是编的,她过去到底有什么背景,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沈溪对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想知悉。

“不必了。”

沈溪直接回绝了玉娘的好意,因为他不想再欠玉娘的人情,免得到了梧州后,被玉娘打感情牌,又让他帮忙做事。

沈溪相信,今天收获的任何好处,都是需要将来回报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玉娘看起来对他毕恭毕敬,但身上蕴藏的秘密太多,并非可信之人。

虽然送礼不成,但过路的交接文书还是要办理的,此去梧州上任,沈溪首先要跟南京的六部衙门接洽,这大概需要一天时间。

在此期间,沈溪把谢韵儿等人送上前往江西折道南下的船只,连马九他都没有留下,彻底把自身安全交付给玉娘和江栎唯等人。

沈溪并不担心江栎唯和玉娘会耍什么花样,他们再怎么包藏祸心,也不敢跟倭寇和盗匪勾结。

江栎唯本为南京大理寺左丞出身,在南京城里倒有一定人脉,他出手阔绰,给那些达官显贵送去不少礼物,也获得参加各勋贵举行的私人宴会的资格,倒比沈溪这个正经的封疆大吏还要风光。

对此,沈溪只能表示呵呵。你江栎唯再有银子又如何,到头来我是封疆大吏,而你只是奉命协助办差的锦衣卫头子。

……

……

拜访勋贵不得,沈溪没辙,总不能违着良心去跟玉娘借钱送礼,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沈溪的选择很简单,惹不起我躲得起,早日动身南下,你们这些勋贵不帮忙就罢了,若是给我找麻烦,就要比谁的手段高明了。

王守仁往江西上任,也分道扬镳,沈溪身边就显得人单势孤,这会儿他迫切想找个帮手,而在京城时他就计划要找寻的一个人,非去拜访一次不可……正是在苏州老家生活逐渐变得窘迫不堪的风流才子唐伯虎。

沈溪自问算是个狡诈多端的人,他要请幕僚,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法眼,但唐寅却有不寻常之处。

唐寅不但才学广博、诗画了得,更重要的是有一定智计。

历史上唐寅能提前洞悉宁王的阴谋,并且能靠装疯卖傻如此“下作”的手段求得自保,就知这人行事不拘泥于礼法,能够“对症下药”地想出好点子。而且沈溪对于历史上清高孤傲的唐寅颇为敬仰,现在有机会把如此一个历史名人招揽为自己所用,闲暇时还可以切磋学问,他心里还是颇为期待的。

沈溪本来就打算从东路南下,那从水路由南京走镇江,再由南运河去一趟苏州也有其必要性。

在南京这两天,沈溪打听到了唐寅的一些情况。

这会儿,唐大才子刚跟妻子和离,又断了科举之途,就算有点儿声名但却沉浸在科举失利、妻子背叛的痛苦中,连诗画方面也由于受到沈溪的打击,令他一蹶不振,听说整日饮酒买醉,靠朋友接济过活。

唐寅原本有谋生技能,那就是他那一手好画功,历史上唐寅在经历科举失败之后,便是靠卖画来养家糊口,并以此修筑起历史上有名的桃花坞。但这会儿的唐寅,由于受到与沈溪比画失利的影响,画功尚未到达大成境界,除了朋友为了让他面子好过而出资买画外,没哪个收藏家真愿意花大价钱向他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