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九章 夜访(第4/5页)

谢迁没回答,显然他不希望看到别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越发觉得沈溪别有用心。

沈溪道:“如今乃多事之秋,中原和南方都有叛乱,暂且无法平息。谢老想让在下往南方平乱,在下其实也知晓。”

“有什么好回避的吗?”

谢迁道,“老夫这么做,其实是为朝廷节省人力物力,而且现在你在京城遭遇到的攻讦太多,不如先出京帮大明做一点实事。”

随即谢迁抬头看向沈溪,目光中多了几分征询的意思,“你觉得呢?”

沈溪道:“在下并不如此认为,若就此离开,跟逃避没什么区别,在下已准备向陛下提议,因力不能及,准备卸任兵部尚书,由兵部左侍郎陆完担任,如此总不该有太多非议声了吧?”

这下轮到谢迁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显然沈溪的退却让谢迁觉得有些“扫兴”,就好像双方正在勾心斗角生死博弈时,对方突然偃旗息鼓,一旦沈溪将兵部尚书的位子让出来,意味着朝中对沈溪最大的攻讦点,也就是沈溪身兼两部尚书不合规矩的说法不攻自破。

以沈溪平西北以及治理地方、朝中为官的功勋和能力,出任吏部尚书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无论是杨一清,又或者张子麟、洪钟、李鐩和费宏这些人,哪怕都是尚书,但在声望和资历上都跟沈溪有一定差距,便在于沈溪弘治朝时就是能臣,属于被先帝提拔,而非朱厚照继位后才重用。

沈溪出任兵部尚书时,张子麟等人都还是六部副职或属官,甚至连前吏部尚书何鉴都曾是沈溪下属,没有一个的资历能跟沈溪相比。

沈溪的功绩是靠战功和地方任职经历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没人可以抹杀。

谢迁道:“你愿将兵部让出来?还是说你人在吏部,却继续管着兵部之事?”

沈溪无奈摇头:“若谢老对在下有意见,可以尽管说,不必作如此猜测,在下既已离开兵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何管兵部之事?接受与拒绝都被弹劾,还要让在下如何做才满意?”

这下谢迁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若继续针对沈溪作文章,意味着是对人不对事,是偏狭的表现。

谢迁非常在意自己脸面,他不想让一个晚生后辈觉得自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儿。

谢迁叹了口气,道:“倒不如你将吏部职责卸下,继续领兵部差事,为大明南征北讨,建功立业……你在军事上的造诣,比其他方面要强许多。”

沈溪道:“一切要看陛下的决定。”

一句话,便堵上了谢迁的嘴。

我出任什么职务,不是你谢迁张嘴便能决定,连我自己都无法做主,一切都要听皇帝的,你有本事就让皇帝把我的职位给卸了,就算两部尚书都不当,到地方做个督抚,也算是你谢迁有本事。

你跟我说这些,只能说明你无计可施,对我这个后辈施压,但我只能听从皇命行事。

谢迁道:“那你觉得,调边军入关之决,可行否?”

“不可行。”

沈溪回答很直接,但随后话锋一转,“但此事无转圜的余地,所以在下是来奉劝谢老一句,在这件事上尽量少干涉,因为现在涉及陛下立威的问题,若过多牵扯,只会招致陛下不满。”

谢迁脸色阴冷:“所以你自己不跟陛下劝谏,甚至连陛下交待的差事都不做,转手推给陆全卿做?”

沈溪道:“谢老先莫忙着生气,您可知陛下在这件事上准备了多久?”

“嗯?”谢迁一时间没听懂沈溪话中的意思,脸上多了几分迟疑,望向沈溪的目光非常复杂。

沈溪不再隐瞒,解释道:“以在下所知,最先跟陛下提出调边军卫戍京畿,乃是江彬,此人在张家口外护驾有功,成为陛下身边最受宠信之人,陛下犯险时,锦衣卫退缩不前,反倒是江彬挺身而出,以此获得陛下垂青。”

“嗯。”

谢迁微微点头,对此他知之甚详,不足为奇。

沈溪继续道:“陛下班师回朝时,半道只身出走,游戏民间,身边只带江彬和少数侍从,这些侍从都是江彬选出来的地方将士,之后陛下遇险,又是江彬护驾在侧,这件事谢老未必知晓,但总归江彬靠着自己忠心护主,赢得陛下信任,而锦衣卫和京营人马,则因不同缘故,逐渐跟陛下离心离德!”

谢迁不再说话,开始认真思索沈溪的话。

沈溪道:“司礼监掌印出缺时,陛下为何一直属意张苑?便在于陛下喜欢栽培亲信,对鞑靼一战中,真正错失战机的人并非张苑,而是陛下本人指挥失当,这一点陛下心知肚明,张苑不过是背罪之人,因而事态平息后,陛下便想让张苑回来,并非是张苑有多大能力,全在于张苑在陛下眼中乃是忠臣,连含冤受屈都不吭一声。”

谢迁脸色越发阴沉,他知道沈溪并非虚言,即便他对沈溪以及很多事存在偏见,至少明白事理。

“随后便传出张氏外戚谋逆……其实谢老你无法否认,张氏外戚于沿海岛屿练兵,甚至将大明军械私运给倭寇,都是谋逆之举,如此一来陛下对身边护驾兵马很是失望,拿下张氏外戚,也是陛下的命令,跟在下无关。”沈溪道。

谢迁道:“你解释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在下想说,陛下早就想调边军入京,但师出无名,所以一直悬而未决。不过之前,陛下已调蔚州卫官兵到豹房护驾,如今豹房中近陛下身的不再是锦衣卫,而是这些边军人马,若非陛下对原先护卫人马失望,断不至于出现这样的结果。”

沈溪道,“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借中原叛军势大之机,调边军入关,若再跟陛下顶撞,等于是触犯陛下逆鳞!”

沈溪据实以陈,甚至有点据理力争的意思,但他知道,想说服倔驴一样的谢迁非常困难。

谢迁的脾性在那儿摆着,平时笑呵呵好像挺和善,可一旦固执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反倒是历史上这时期主政的李东阳更随和些,或者说李东阳在更加“识时务”。

谢迁道:“你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让老夫不再上奏,不再跟陛下唱反调?”

“是。”

沈溪点头。

谢迁连连摇头,道:“老夫在朝这么多年,以为可以匡扶明君,安邦定国,孰知到如今却老迈不中用……你以为老夫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明白?无论臣子是否揣摩明白圣心,都该尽职尽责进言,此方为人臣子之道。”

沈溪一听,便知道谢迁又要拿大道理压人,总之就是不肯听他的。

谢迁道:“你做事喜欢权衡利弊,老夫同样会。但老夫比你更懂得为人臣之本,无论此事陛下是否早有盘算,至少在老夫看来,边军内调不但令边防空虚,且会令边军跟地方人马产生嫌隙,你领军多年该明白这个道理……就算陛下再坚持,老夫也要拼死纳谏,而非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