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当圣光礼的压轴节目进行到最精彩的部分时,容远走出包厢,然后随手带上门,将那浓郁的血腥味、满地的鲜红和将死之人愤怒又不解的嚎叫都关在了身后。

走廊里空无一人。

实际上,观景台上这时候有不少机器人和服务生在各层之间穿梭着,为各个包厢里的客人提供着各种各样的服务。然而在铺陈的精神力网的协助下,容远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地返回了自己的包厢。

之前离开时,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子上,此时那茶水已经凉透了。容远将其推开,然后把一个鸡蛋大小的椭球形仪器放在桌子上,按了下上面的开光,这仪器缓缓旋转着,在空中释放出一片光影。光影中,正是刚才那会议厅中的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的虚影,他目视前方,仿佛正看着容远,平静而严肃地述说着组织的来历、宗旨、成员、历年来参与的大事件、他自己又为了组织做过多少事等等。若有第二个人听到他的话,肯定会以为这人已经疯了,因为他说出的内容,足以让他被判到红狱星坐牢坐到死。

然而男人却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的内容有多么惊世骇俗似的,他慢条斯理地爆出一个又一个的猛料,丝毫不在乎自己说的话会得罪多少人,又会把多少地位显赫的人拖进地狱。

一个“不得好死”的威胁,实际上并不足以让人成为不顾及任何后果的勇士。那些在包厢里参加会议的人固然多半都是养尊处优之人,为了组织的命令或者攫取利益等原因曾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但他们也有爱人,也有子女,也有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的人,因此当容远的那句话一出口,尽管心知毫无希望,他们还是拼死一搏或者当机立断就想要自裁。

然并卵,在容远早有预料的情况下,这些挣扎都显得那样无力,根本没有引起半点涟漪。

容远其实也并不指望这些人被自己威胁一下就立刻识时务地从风而服,他也并没有兴趣用什么残忍的刑罚让他们在恐惧和煎熬中招供,而是直接祭出了功德商城中的大杀器——吐真剂。

——只要让人饮下数滴,就能令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也不会损伤人的精神让人神志恍惚,而是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宛如平常,如果不是知情者,怎么也看不出这人是服用过药剂的状态。一小瓶吐真剂只需要三百功德值,却能轻易摧毁最坚毅之人的精神防线,可谓是物美价廉的典范。

最初对于这个组织,容远的态度还是很平和的。尽管早就察觉到这个秘密组织的存在,但这种形式的利益共同体在很多星球都有,兰蒂亚的这个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容远只是略略了解了一下就放开手了。

被那组织不择手段狙杀的时候,容远并没有纵敌行凶的习惯,但他想的是只诛首恶,从者视情况而论。

真正对他们生出杀意、决定一个不留,是在不久之前听到艾米瑞达的名字的时候。容远在乎的人,经过漫长的时光以后只剩下这么寥寥几个。见这些人盯上了艾米瑞达,容远瞬间便生出了滔天的杀意。

而通过对这些人的审问,容远就觉得,不为私仇,只为公义,这个组织的人也都是死有余辜。

然而包厢里的那些人并不是全部。组织里地位最高的一共有三个人,会议厅里只有一个人在场,另外两人都在别处,其中一个,就是赛琳达身边的兰斯。另外,这个组织的人虽然个个都是某个领域内的佼佼者,但并非每一个人都会收到圣光礼的邀请函,因此,现在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流落在外。

窗外,恢弘而悠扬的钟声响起,伴随着无数鹅毛般大片大片的雪花缓慢飘落的身姿,圣光礼也到了尾声。无数人欢呼着拥抱在一起,庆祝着时间跨越到了新的一年。

悬浮于空中的观景台缓缓降落,十八层的舞会才刚刚开始。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会离开自己的包厢,参与到舞会中去。但也有人会因为一些别的情况,选择离开。

容远收起摄影仪,披上斗篷,随着人群一起走了出去。

离开观景台的防护罩子,冬夜仿佛侵入骨髓的寒冷立刻从四面八方袭来,容远并不畏冷,但还是下意识地裹了下斗篷。修长的手指搭在黑色的斗篷上,显出如玉石一般冰冷的光泽。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除了漫天的雪花以外看不到别的东西,但他却仿佛凝视着什么一般专注地看了半晌,然后才举步向前走去。松软的雪花堆在他的兜帽和肩膀上,不一会儿,他整个人都好像被冰雪淹没了。

圣光礼后,兰蒂亚就进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这样的酷寒即便是耐寒力很强的兰蒂亚人都受不了。加上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圣光节,人们不是在暖黄的灯光下享受着与家人团聚的温馨时刻,就是沉醉在各种宴会舞池的灯红酒绿当中,绝少有人出门。

容远离开观景台时,路上还有三三两两出来看圣光礼的行人。随后一路走来,人迹渐渐稀少,等到他转过第五个街区的时候,路上除了他以外已经看不到第二个行人了。

鹅毛大雪掩盖了所有的踪迹,即便有人从自家窗户里往外看,也基本看不到有个人正从路上走过。兰蒂亚的监控摄像头倒是还在运作,也有屏蔽冰雪干扰的设置,然而在监控摄像头中,容远所在的地方却是空无一物。

大门已经关闭的花店二楼里,灯光俱暗,窗外明灭斑斓的光映照进来,映着一些家具幽暗的轮廓,显得有些骇人。房间一角,把自己当成垃圾桶的阿尔法蹲在一个花盆旁边,摄像头里,一点小小的红光以极高的频率闪烁着,显得比平时更加明亮耀眼。

………………………………………………………………………………

一件四面封闭、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与光线的房间里,洁白的墙上挂着一个占据了三分之二墙面的电视。这个电视不仅大,而且薄,纤薄得如同纸一样,平面带着些微的弧度,能带给人更好的观影感受。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圣光礼上的盛大表演。表演结束后,镜头晃了一下,飞快地从观景台第十八层的聚会上一扫而过,尽管知道观众们对舞会更感兴趣,但这种画面素来是不允许详细报道的。因此在一晃而过的画面之后,新闻的女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两句套话以后,就开始播放事前采访到的一些帝国名人的节日祝福。

随着几张帝国人都熟悉的面孔在电视上刷过存在感以后,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出现在画面中。他满脸平和又慈祥的笑容,每一根褶子里都写着幸福而满足的味道,镜头转向他时他似乎听到了某些人的提醒,先是朝着侧面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镜头,露出更加富有感染力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