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时光掩埋的真相

陆吾,陆吾……

谁,谁在叫我?

身形瘦削的青年躺在床上,刚陷入鸬拿蜗纾切┩戮土⒖檀犹旎ò迳洗孤湎吕矗哟驳紫伦瓿隼? 从一切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掀开嘴唇,露出锋利的獠牙,狰狞一笑,放肆扑到青年身上。

青年神情痛苦,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挣扎着要从地狱之地,爬出来。

陆吾,你这讨人嫌的狗|杂|种!

哎,你们看他的衣服,好脏好臭啊,该不会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吧?

喂,大家离他远一点,别染上什么病。

你怎么还不去死,活着也是碍眼!

看什么看,还不滚过去洗衣服做饭,再磨蹭,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饿?饿死了才好呢!

瞅瞅你这样子,简直跟你那个贱人妈一个德行。

……

熟悉的辱骂,逃不脱的虐打,各种尖利冷硬的东西落到身上,疼得人喘不过气来,不得不瘫软在地上,虾子似的缩成一团,痉挛般抽搐着,渐渐地,鲜血蔓延而出,染红了地板……

“好了,妈。”有人不耐烦地推开房门,看也不看遍体鳞伤的男孩,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是用施舍般的语气说道:“别打了,打死了,谁替我上学写作业?”

穿着廉价印花衬衣的中年妇女继续挥舞手中的擀面杖,又重重地摔了几下,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动作,不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就你瞎好心。”

那少年怪异一笑,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驱不散的阴霾之中,面目难辨,他走过来,踢了踢呼吸微不可闻的男孩,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眼神中透出一丝趣味,像是在看一条比较合心意的小狗,“陆吾,你可千万别死,不然我无聊了怎么办?”

男孩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本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再次慢慢聚焦,他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然后被随意抛掷在荒山野岭,忍受着风吹日晒,一点点腐烂,等待着过路的旅人踏过苍苍白骨,溅起薄薄一层尘埃……

有谁知道,这是陆吾的埋身之处呢?

不,他们怎么会知道呢,他们根本不认识陆吾,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从来都没有人认识陆吾。

活着的时候无人知晓,死后无人追忆,该是何等的悲哀?

“陆吾,你这一辈子,注定要做我的附属,永远别想超越我,永远。”

陆吾?

对,他是陆吾。

陆吾是谁?

陆吾他啊是一只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见不得光。

青年睁开眼睛,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感沉淀其中,眸子幽深而晦暗,他起床走至阳台,拉开窗帘往外面望了一眼,低喃道:“又下雨了啊……”

对青年来说,每个雨夜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是足以让任何人恐惧到战栗的记忆。

窗外阴风呼号,瓢泼似的雨越下越大,幽蓝的夜幕之中,依稀伸出一只只苍白诡异,泛着青灰死气的手,猛烈地拍打着玻璃窗,用凄厉的声音唤他:“陆吾,陆吾……”

寒气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顺着双脚蔓延往上爬,陆吾如坠冰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死死攥紧衣角,神经质般呢喃道:“不,我不会再臣服于你,永远不会……”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陆吾都是认命的,毕竟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几乎就已经注定要与悲苦二字紧密相连。

尚在襁褓之中,还未满月的时候,亲生母亲高小枝因为产后抑郁症发作,割腕自尽。

那个时候,陆文昌刚刚死了原配老婆,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再加上尹春梅一心想要嫁给陆文昌享清福,明里暗里没少讨好他们父子俩,陆吾的日子也还不算难过。

后来尹春梅如愿以偿,成为超市的老板娘,原本以为可以在昔日同事面前扬眉吐气,谁知道婚后生活与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非但没有飞上枝头,反倒一只脚踏进了烂泥。

长期的家庭暴力和虐打,促使这个女人性格急剧转变,在尖酸市侩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几分阴狠刻薄。

这个时候,寻找发泄途径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尹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能打,那碍眼的小畜生总没有问题吧?

尹春梅想,高小枝活着的时候就给她添了不少赌,死后还非要留下一个拖油瓶,待在家里吃白饭,既然是小废物,那干脆物尽其用好了。

于是,陆吾彻底沦为了全家人的保姆加出气筒,谁也没经过他的同意,谁也没给他反驳的权利,就这么顺理成章,又匪夷所思地成为定局。

陆吾浑浑噩噩地活了许多年,靠着残羹冷炙,以及街坊四邻偶尔一次的施舍,像是墙角石缝里的杂草,磕磕绊绊地成长着。

那时候的陆吾太过年幼,连基本的判别能力都没有,再加上名义上的父母渎职,长期无人教养,四五岁的时候还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词句。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陆文昌盘桓赌桌日久,终于将家产全部输光,超市和房子都卖掉,也只抵了一部分债,剩下的窟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上。

陆家人搬进贫民窟一般的出租房,吃着菜市场里捡回来的烂菜叶子,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家徒四壁。

但是,陆吾却诡异地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开心,因为尹邪终于变得和他一样了,再也不是对方坐在饭桌边,吃着香喷喷的炒菜馒头,而自己蹲在一旁,忍受着隐藏在四肢百骸内的饥饿感,眼巴巴地等待着,尹邪吃饱之后,陆吾才能动筷子。

陆吾单纯地认为,自己不再是怪物,其他人也不会再打他了,事实证明他终究是低估了人性。

陆吾不懂,尹邪这么做,仅仅是因为陆家穷到连饭桌和凳子都买不起了,至于那些饭菜,扔到地上狗都不吃的东西,还分什么先后?

尹邪从小就有一股自命不凡的神气,过不得吃糠咽菜的生活,他由心底厌憎着陆文昌和尹春梅,鄙视两人的窝囊。既然父母指望不上,干脆自己出去找活路,他在道路两旁的绿化带里采了一些花,拿到公园和街头去买。

得益于聪明灵活的头脑,瘦小可怜的身形,天真可怜的表象,还真有不少人慷慨解囊,倒不是为了那些品相一般的月季花,只是心生恻隐罢了。

尹邪挣了钱,迫不及待地冲进街边的小饭馆,大吃了一顿,临走时看着隔壁桌剩下的半碗蛋炒饭,眸子一转,对饭馆老板甜甜笑道:“叔叔,那个能给我吗?”

饭馆老板往小孩身前的桌子上瞅了瞅,看到那舔得干干净净的碗,大手一挥:“给你给你。”

陆吾已将近两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了,他饿到饥肠辘辘,几近虚脱,趴伏在地板上,像是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