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话音刚落就响起一阵手忙脚乱解衣服的声音,没有人在见过衣服原主表演恐怖鬼片之后还能舒舒服服把它穿在身上。

“晚间气温超过零下四十,脱衣服等于退赛。”傅重明简短地打断他们。

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防卫官说话委婉,退赛,光塔比赛只有死亡才会退出。

气温实在太低,选手们只得又把衣服穿好,努力不去看防卫官捆着的衣服原主。只有冷眼旁观的路怀星安稳地抱着肩膀,发出戏谑的嘲弄。

光塔虽然原理不详,但它的比赛似乎都有个严谨的故事背景。开场大家捡到的都是埋在雪里的登山包,故事背景中又提到了大雪崩刚刚过去,所以不难判断出,选手们捡的正是遇难者遗物。

路怀星眯着眼睛,瞧着一身洁白的防卫官,严重怀疑他一开始就猜了个大概,所以才浪费纳米机器人的能量发热,而不肯穿补给包的外衣。

偏偏这位防卫官还摆着他正气凛然的严峻表情:“这一波暂时被击退,但还有六个小时才会亮天,我们等天亮再下山。大家趁现在再多拆些木柴,都吃些东西补充体能,困了可以睡觉,我会布置陷阱,不必担心怪物袭击,但睡觉一定要在火边保证体温,否则夜里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他耐着性子,一板一眼程式化地嘱咐完,自己拖着扭动的尸体兄去了小屋后,后方很快传来一阵嘭嘭闷响,片刻后防卫官又拎着电锯走回来,尸兄已经不见踪影了。

防卫官径直走向了坐在人群之外的青年。

“你里面没什么衣物,把这个换上,多少挡挡风。”他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色上衣,看不出材质。

“你的制服吧。”

两根细长的手指捻起衣服一角,还能感受到残留体温。

“病号服太薄还是短袖,我制服外套不能给你,里面这个没事。”傅重明把衣服递给他,场地里捡的外套太大了,像个空荡荡的布袋子挂在他身上,松垮的袖口根本挡不住寒风。

路怀星掀起眼皮:“你到后头扒衣服扒得那么声势浩大?”

傅重明一窒,随即莞尔。

这衣服穿在路怀星身上依旧宽松,但总归比布袋子强太多。

“现在你见过雪里的怪物了,你有什么思路?”

路怀星却闭目不答。

傅重明等了他一会儿,发现青年始终闭着眼睛,再一看哭笑不得——人家烤着温暖的防卫官睡着了,睡着后坐得没那么直,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热源身上,而且一只手还护着胸口同样不省鸟事的路颜。

于是热源没有动,甚至体贴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防止他摔下去。

但他的好梦很快被打断,系统叮铃当然闹了好半天,像个起床闹铃,天空中忽然炸开绚丽的烟花,斑斓的色彩泼洒在寂静苦寒的雪山上空,就像废土搭配赛博朋克,热闹但压抑。

【2518年01月02日,凌晨12:00,全球离场信息如下:】

依旧是满天空整齐排列的选手图像,随着光塔系统的声音,一个个图像暗淡下去。

一日赛程,减员三分之一。

CN-021赛区选手似乎运气还好,白天只有三次离场播报,现在剩余三十三人。防卫官身边成功汇合的是八个人,此刻看着天空中的信息,刚刚有些困倦的神情又成了愁容。

小情侣忍不住都哭起来了:“我们怎么这么背,不是说正常新手场只是加强版野外求生,死亡率大概十分之一吗,这差得太远了。”

普通加强版可加不出来诈尸,这是魔改版。

“谁知道呢,被选进来就是最背的事儿了。”端着酒瓶的大爷说。

“也不一定啊。”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一个黄毛青年忽然开口,“这是个好机会,难度高的新手场奖励就好,没准结束就能直接兑换一些强化能力了呢。”

远处路怀星听着他们的交谈,抿着嘴唇,慢慢皱起眉,他低声问旁边的防卫官:“怎么,还有人乐于参赛?”

“有。”傅重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始终有一部分人不认为光塔是坏事。他们把光塔当做‘进化的契机’,是外星高等文明或者什么神秘力量投放下来帮助人类进步的。”

“进化?”

“高分赢得比赛,兑换强化和异能,继续赢继续兑换,不断变强。”傅重明森冷地说。

路怀星没有评价,因为人群忽然爆发一阵喧哗,只见罗小北脸色涨红,握紧拳头,像立起毛的小斗鸡,而那个黄毛则满脸挑衅,手上比着粗鲁的手势。

罗小北的脚钉在原地,冲他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打飞你满嘴牙!”

“小朋友,光说不练,你是小学话剧社吗?”黄毛鄙夷地站起来,摊手,“天真小孩,你看满场就你不同意我的话。”

其他人神色紧张,但基本都不太想卷进来。

“他们不可能抛弃人类!”

傅重明沉声道:“你们在吵什么?”

黄毛虽然对罗小北语气轻蔑,但到底不敢明着惹防卫官,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刚刚我说起来,‘那个’军团肯定早都投效光塔,先一步赚取好处去了,这小崽……这小同学就骂我。”

远处的路怀星微微抬头。

罗小北恰好在此刻道:“不可能,无名军团是什么人?你以为像你一样,脑残到崇拜光塔?”

“呃,投效不一定。”谭邱低声说,“也许逃走了吧。”

“更不可能!”罗小北头都不回,斩钉截铁。

谭邱苦笑摆手:“逃走是好事,光塔点亮时他们并不在地球上不是吗,或许一小波人类精英能够逃脱这场劫难……”

“是投靠光塔去了!”

防卫官没有让他们的争论继续下去,他起身走过来,一把扯住罗小北的领子,把他从人堆里揪了出来,阻止他气急了打人。

把这张牙舞爪的小孩硬摁在地上时,傅重明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真的哭出来了。

一块压缩饼干递过来,路怀星说:“别哭了,一会儿眼泪冻成冰了。”

“路哥你你快把手放回口袋,冷。”罗小北抽了一下鼻子,“你不懂的。”

防卫官把人拎过来也没做什么,而是让他坐在身边,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从傅重明的眼神来看,只有这一次他安慰选手时是真心的。

半晌,路怀星低哑缓慢地问:“‘无名’,军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舌尖仔细品味某种复杂的味道,一双薄唇含着那四个字,神色难测。

傅重明沉吟了片刻,说道:“你醒来后,没有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不对吗?”

“B级防卫官先生在暗示我脑子有病吗?”路怀星低笑调侃,却不生气。

“不。”傅重明没有开玩笑,神色认真,“你没有意识到,你记不清宇宙真正的样子,也忘了看过的天文图和星云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