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贺冰心对本地的餐饮业不是太熟悉,原本还以为一个名字叫“Sonder”的餐厅肯定是那种卖红酒牛排的小资西餐厅,没想到是一家卖包子的。不大一个门脸,客人还挺多。

卖的东西接地气,来吃饭的也都是老百姓,满地跑的小孩,红光满面的老人,卿卿我我的情侣。徐徐升腾的热汽里,满满的都是烟火气。

常年吃沙拉和微波食品,贺冰心早就忘了烟火人间的模样。

“喝什么粥?”胡煜问他的时候,贺冰心还在打量四周的陈设。

贺冰心也不知道自己该喝什么粥,胡乱地在菜牌上看了两眼:“八宝粥?”

“很有眼光。”胡煜转头跟服务生说,“两碗八宝粥,两笼包子。”

等着服务生离开,胡煜给贺冰心倒了一杯热茶:“那么,贺医生,你短期内有结婚的打算吗?”

贺冰心没想到胡煜会这么快地切入话题,有点措不及防:“短期吗?应该没有。”

胡煜似乎并不意外,转着手里的茶杯:“贺医生今天答应我一起吃饭,全都是看孙主任的面子?”

贺冰心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很不错,而且听胡煜问的这个话也只不过是简单的疑问,没有质询的意思。

他坦诚地点点头:“是,我目前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胡煜抬起眼睛来看着他,目光宛如幽深潭水直带着人往里陷,让贺冰心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空气安静了片刻。

胡煜低头看了一眼茶杯中的水,再抬起头来时就已经恢复了平和,就好像刚刚的深邃不过是光线造成的。

很轻地,胡煜笑了,这是贺冰心第二次看他正脸对自己笑。

那道疤会不仅没破坏胡煜的笑容,甚至还添了半分英气。

胡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就像是刚才问他要什么粥那样自然:“贺医生,可以接受形式婚姻吗?”

贺冰心对于形式婚姻的概念并不陌生,但他还是有点诧异胡煜会提出这种建议:“你是说咱俩领个证,然后其实还是维持单身生活?”

“差不多。”胡煜把新上来的粥推到贺冰心面前,“贺医生反感我吗?”

贺冰心看着胡煜拿了一碟白糖放在两个人之间,又加了两小勺到自己的粥里,很忙。

一路上贺冰心都觉得胡煜虽然不像等电梯时那样冷冰冰的,但就他这个年纪而言,多少有些过于老成稳重了。倒是他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贺冰心听出几分孩子气。

贺冰心舔了一下嘴唇:“我离见你第一面还没到一个小时,有什么反感不反感呢?”

胡煜又往粥里加了一勺白糖,很认真地抬头看着贺冰心:“反感不反感,其实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

贺冰心一想起茶水间里也是他对李旗有印象的第一面,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点点头:“那我没有反感你。”

胡煜像是淡淡松了一口气,终于没再往粥里加糖了。

他又问贺冰心:“贺医生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结婚呢?”

贺冰心喝了两勺粥,捡着最表面的说了:“经营婚姻需要很多精力,我更想把时间花在工作上。”

胡煜很认可地点头:“那如果我们这次相亲失败了,孙主任还会为你安排其他人见面吗?”

这就是贺冰心最头疼的了,孙茂和他情同父子。他也是因为孙茂家里出了大事儿,才火速从国外转战国内。

但没想到这老爷子上了岁数,比老太太还婆妈,说贺冰心现在岁数小不明白,等以后老了就知道孤独比什么病都可怕。

他学着胡煜的样子给自己的粥里放了一勺糖,边搅边发愁:“应该会。”

胡煜观察着他的神情,眼睛里又漫出一丝笑意:“那咱俩的情况还有点像。”

“你家里也逼着你结婚吗?”贺冰心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看来胡煜还很年轻。

“是啊,”胡煜点头,“而且逼得很紧张。如果我们俩结婚,我不会占用你的时间。而且反过来说,我们还替对方节省了相亲的时间。”

他这么说,贺冰心就有点心动了。尤其一想到孙主任那无穷无尽的妈妈经,他就不寒而栗。

但结婚毕竟不是小事,贺冰心咬着包子边,还有些顾虑:“但是咱俩刚认识,不说深入的感情吧,就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即使是形式婚姻,会不会也太草率了?”

“你是附医脑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我在附医科研部工作,或远或近也算是同事了。”胡煜十指交叉,平和地看着贺冰心,“刚刚我问过,你说你不反感我,那咱俩就没什么不能解决的矛盾。”

他看到贺冰心还有些犹豫:“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我在医院外面还有一些副业,也有一点微薄的积蓄,吃得也不算太多,不至于在经济上拖累你。”

贺冰心挠了挠鼻梁,有点不好意思了:“不不不,我不是说你吃得多,嗯……我觉得你挺好的。”

胡煜开心地笑了起来,贺冰心这才注意到他是有梨涡的,显得他的笑容多了几分稚气。

“我也觉得你很好。”胡煜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靠在椅背上,温和地看着贺冰心,“那你可以接受形婚了吗?”

贺冰心的胃被八宝粥暖着,脑子远没有他在医院里的时候转得快。

他想了想好像也实在是没什么理由拒绝,耸了耸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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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贺冰心前脚进科室的时候里头还闹闹哄哄有说有笑的,后脚刚进去就全消停了。

原本聊男明星的开始看病例了,原本嗑瓜子的开始喝茶了,原本乐乐呵呵的板着脸出门了。

就好像贺冰心不是贺冰心,而是一盆贺冰水,直泼在最旺的火苗上,刺啦一声响都没有,只余下一根细瘦的青烟。

基本上自从贺冰心来了附医,每天上班都是这个阵仗,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欢迎仪式。

他能理解,欺生这种事儿比爱还没国界。尤其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好多人瞄了小半辈子的位置,没人眼红是不正常的。

“贺医生来了?”说话的男人叫徐志远,是科室里的副主任医师,也就是昨天李旗口中的徐副。

贺冰心刚来的时候他就过来搭过话,当时贺冰心正在琢磨手术计划,没注意到他有什么正事,后来也没打过交道,倒好像留下话柄了。

贺冰心现在手上没活,正经答应了:“哎,是。”

“今天你有手术安排吗?”徐志远靠在贺冰心的桌子上,“我有点事儿想和你商量,你中午要是结束得早,能不能跟我一起吃顿饭?”

贺冰心翻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今天应该不会太晚,不过可以在午饭前说吗?我不太习惯和人一起吃午饭。”

徐志远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我怕占用你太多时间嘛,你下午就不来坐诊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