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崔祁煦满心以为自己得知了什么机密大事,没想到郭元君只是冷冷一笑,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你那个好六哥,早就盼着扳倒了你,他好……”

崔祁煦叹口气,只觉得许多过去坚信不疑的东西都被打破了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许久才道:“真是没想到……这么说的话,是父皇差他过去的?”

“除了你父皇,还能有谁?”郭元君禁不住向他额上戳了一指头,道,“只有你个实心眼,我说了多少次你都不信,非得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

崔祁煦又重重地叹一口气,在她对面坐了,怔怔说道:“父皇难道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也未必全是对你不满,大约是郭家招了他的忌吧。”郭元君绷着脸道,“他看你外公不顺眼,自然看你也有想法。”

崔祁煦半信半疑,问道:“镇国公劳苦功高,父皇应该不至于吧?”

“功高震主罢了,自古以来,像你外公这样给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几个有好结果?”郭元君横他一眼,道,“要不是你外公,这个国家能这么安稳吗?要不是你外公,你这个东宫之位能坐的安稳吗?煦儿,你可得记得你外公素日对你的好,可不能过河拆桥!”

“儿子都记得。”崔祁煦无奈地说道,“刚刚儿子又审过秦丰益,此事与镇国公毫无关系,儿子已经拟了折子向父皇进言,严惩刑讯诱供之人,还镇国公一个公道。”

郭元君摇头道:“你不要自己上折子,免得惹恼了你父皇,等我联络一些素日可靠的人,由他们上折子,到时候你再悄悄地放出点消息,让人都知道你是向着你外公的,事情就妥了。”

她冷笑一声,道:“陛下就算再骗心,崔恕就算再狂妄,不信能不顾天理人心!你好好布置筹划着,动静越大越好,只别让你父皇提前知道了风声。”

崔祁煦虽然答应着,到底是头一次要违拗皇帝的心意,还是有点心虚,想了想又道:“不然还是母后筹划吧,父皇盯儿子盯得紧,儿子怕走漏了风声。”

郭元君恨铁不成钢,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到如今还是这么缩手缩脚的!”

崔祁煦讪讪的,忙想了个借口打岔:“母后,方才父皇突然问起什么镇国公府的鲁总管,问他眼下在哪里,儿子不怎么记得这个人,就说回头去查查。”

崔祁煦虽然不知道,郭元君却知道鲁总管如今只怕是个死总管了,便道:“鲁大成原先是你外公家里的总管,秦丰益早年进京述职时到你外公那里拜望,见过鲁大成,不知怎么被崔恕知道了,所以才指使秦丰益攀诬说是经了鲁大成的手给你外公送的赃银,如今鲁大成也在牢里关着。”

“那儿子晚上就这么回父皇的话。”崔祁煦道,“父皇让我下午继续去审,还让我到时候给他回话。”

“对,你就这么回话,就说鲁大成还在刑部大牢待得好好的呢。”郭元君道,“煦儿,以后我这里你也要少些来,不是要紧的事的话打发人悄悄地传个信就行,我就怕你父皇时刻盯着,到时候再连累了你。”

崔祁煦闷闷地说道:“都是一家人,父皇怎么……不说别的,今日侍疾,怎么能不让母后主持?”

“呵!”郭元君一听此事,心里越发不平起来,恨恨说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一个没名没分的贱婢,倒是霸在那里不走,正经的原配发妻,倒也退出一箭之地!”

崔祁煦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母后是说,今日侍疾的是江氏?”

“除了她还有谁?”郭元君心中愤恨难平,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你父皇一早就打发王福良来传旨不让我去,我当是要找谁人呢,到后面才知道竟是那个江糜芜一直在殿中支应,你父皇就连召见臣下也不曾回避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崔祁煦见她 ,心中也是不忍,忙道:“母后息怒,也许父皇只是心疼您昨日劳累,想让您多休息休息……”

后面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郭元君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了他的手,低声道:“煦儿,你父皇眼看靠不住,母后眼下只有你了,煦儿,你给母后争口气,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儿子记下了。”崔祁煦只觉得肩上沉甸甸的,看着她殷切的目光,涩涩说道,“儿子一定还镇国公清白,一定给母后讨个公道!”

“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子!”郭元君低声道。

向晚之时,最后一个朝臣终于离开,糜芜连忙吩咐了传晚膳,刚刚摆好,崔祁煦便匆匆忙忙来了,老远看见糜芜竟然与皇帝同一张桌子吃着饭,心里便是一沉。

糜芜早已经行礼退了出去,原是要走的,想了想故意在廊下停了片刻,低声向外头伺候的王福良问道:“王公公,陛下吃这药有没有什么饮食上的忌讳吗?我看一眼,后面好提醒着陛下。”

王福良连忙道:“有,我这就给姑娘拿去。”

王福良一走,糜芜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隐约听见太子的声音道:“……在刑部大牢里。”

又听崔道昀道:“你可曾亲自查证过?”

以糜芜这些日子跟皇帝相处的经验,早听出这语气已经有些不快了,可太子浑然不觉,只道:“儿子问过狱官,鲁大成还在关押着,等待提审。”

鲁总管又是谁?糜芜思忖着,又听崔道昀抬高了声音:“太子身为主审,有些事不能只问别人,还得亲眼看到才行。”

看来,这个鲁大成应该是有问题了,可笑太子在皇帝这么多年,竟然连这点暗示都听不出来。

糜芜正想着,已经看见王福良快步走来,拿着一张单子笑道:“不能吃的和不能多吃的东西都在这上头了,姑娘看看吧。”

糜芜忙道了谢,拿着离开,又过了一会儿,王福良笑着在外头说道:“陛下叫姑娘过去用膳呢。”

看来是太子走了。糜芜回去时,就见崔道昀独自坐在食案前,眉头紧锁,似有许多烦心事,糜芜心下会意,看来是为着太子了,大约是太子依旧没能听出来皇帝话里的意思吧!

向晚之时,崔恕得了皇帝的传召,赶到福宁宫来觐见,经过廊下时,恰好拾翠捧着一个盒子从对面走过来,擦肩而过时,极低声地向他说道:“鲁大成。”

崔恕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心下却知道,这是糜芜向他传的消息。崔恕垂下眼皮,无端便想起那夜她到三省斋相见时,向他说道:“等我进宫之后,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心下一阵锐疼,时隔这么久,他竟然还清楚地记得当夜她说的每一句话。想忘掉她,实在太难。

他并没有让她替他刺探什么消息,也没有让她帮他什么,然而她还是这么做了,前日她说,他们是同一条绳上栓着的蚂蚱,也许她执意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