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花匠
在管家的话里,维拉昨天夜间来到古堡, 偷了东西, 然后逃走。而被破坏的门,就是她的罪证。
欧文听着, 起先愣住, 而后浮出几丝纠结。他先说:“我没有听到……”
管家平静地说:“哦,我早上找韩先生确认过,他也没有听到。”
欧文便不说话了。他的声调又回到了以往那样, 这会儿犹豫着,问管家,“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们是否要向警长汇报?不, 我们得抓住维拉。”
听起来的确是个好孩子。
在欧文心情恢复的时候,季寒川也察觉到,来自油画的压力在逐渐减少。等到一切平息, 他若有所思, 看向那副巨大的画作。上面的莫尔顿先生冷峻、硬朗, 铁灰的胡茬、钴蓝色的眼睛, 一切都让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冷漠。
“事实上,我们可能没办法抓住、惩戒她,”管家说,“这片山脉很大, 我们不知道维拉从哪个方向走。这不是狩猎季节, 我们没有猎犬, 没法追踪维拉的踪迹。最重要的是,小少爷,要下雨了。因此,我们也不能让男仆们下去报信。”
“下雨,”欧文重复,看向窗外,“对,老师也说,要下雨了。”
管家轻声说:“如果雨水造成山洪,维拉可能直接变成一具尸体。倘若真是这样,那是给小偷最好的结果。但这样的危险存在,我们便不能让忠心的男仆冒险。”
季寒川得出结论:哦,维拉“不见”了。
他心情骤然畅快。
果然是这样。
欧文则沉默。
过了会儿,他似乎被说服了,只是转头看着书房里,他还是很犹豫。管家适时建议,说小少爷可以检查一下自己究竟丢了什么东西。欧文抿着嘴巴,露出严肃模样,说:“好。”
但他还是纠结,说:“如果你们要找一个新的门安上,这会打扰到我的!”
季寒川心中一动。
他前面用了这个理由,是想要上三楼。但现在,似乎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他走上楼梯,进入欧文和管家的视野。欧文起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季寒川的到来。管家倒是发现了,他看着季寒川,眸中似乎有深意。季寒川笑了下,叫:“欧文。”
欧文闻声抬头,轻轻“啊”了声,“老师。”
季寒川解释:“我在餐厅那边,听到这里的动静,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之后,担忧地看一眼眼前碎裂的门扉,“这究竟是……”
管家满意。
欧文看一眼管家,再看季寒川,说出先前自己听到的那番解释。他看起来愤愤不平,想要和季寒川抱怨,说女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但季寒川“心虚”,所以他提前岔开话题,问:“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学习?”
欧文叹气:“在门被修好之前,也只能这样了。”
季寒川借势提出:“欧文,你想去哪里?”
欧文斩钉截铁:“哪里……我也只能在自己的房间。”
季寒川停顿片刻,露出一丝讶然,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莫尔顿先生的书房。”
欧文却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凝重,说:“不行的。”
他看向季寒川。
“不行的——”
这小胖子低低地、带一点笑音说。
这一刻,他体内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灵魂。
不过转眼,下一刻,欧文又回归以往的表现。他告诉季寒川:“爸爸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书房,就连平日的打扫,也不会经过其他人的手。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那间书房的钥匙。”
季寒川听着,露出一点惊讶,“竟然是这样。”
“是啊,老师。”欧文倒是对这种情况接受良好、十分习惯,又坦然,说,“我妈妈的书房倒是一直有人清洁,不过……我不想去。”
小朋友脸上多了点对于母亲的思念。
管家在一边适时插话,说:“今天早晨,我和韩先生确认情况的时候,韩先生就提起过,是否可以在小少爷的房间完成今日的课程。”
欧文无奈,“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对,”季寒川说,“似乎只能这样。”
他讲完这些话,就与欧文与管家分别。再下楼,卡萝和妮可都不在了,整个古堡一层空空荡荡。
季寒川不以为意。
他想:很明显了,安娜做出了“触犯”夜间怪物的举动,她让我逃走。因为这个,她的灵魂最终还是堕入了那个怪物手中。虽然在季寒川探病的时候,她的表现仍然友好、温和,但她嘴巴里的虫脚,最骗不了人。相比之下,当时温和的态度,也变得引人深思起来。
而维拉,则是另一种状况。季寒川倾向于,她在感受到花冠中的“爱意”与“关切”之后,得到了灵魂的超脱。
——到这里,那些苍白着脸的女佣,以至于庄园中所有默默工作、做事的角色,在季寒川看来,都有了共同之处。
他们就和早上的那份面包一样,处于“可以入口”和“腐败”之间。进一步,是维拉,直接离开整座庄园。退一步,则是安娜,被彻彻底底同化。
莫妮卡曾经对炭笔做出反应,加上她在所有女佣之中堪称最僵硬、没有人格的一个,所以季寒川觉得,她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哪怕没有推动,但因为时间消磨,她也即将堕落。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季寒川走出古堡。上午还很长,想办法探索莫尔顿先生书房的事不急于一时。小胖子的态度,倒是给季寒川提了个醒。能让欧文着重强调“不能进入”的,要么里面有重要线索,要么,就是会触发很危险的状况。
那就更不能走门了啊。
走道逼仄,室内空间复杂,真遇到不合适的状况,想逃走都很难。如果从窗户过去,则进可攻、退可守。他完全能够视状况,决定自己是留在外间的广阔空间内,还是从旁边窗户钻进古堡。
季寒川考虑着事情,走到两个花匠之间。他默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伊凡,布莱克。这两个人,前者要瘦一些、高一些,像是一根地地道道的豆芽菜。当然,中世纪的欧洲没有这个,这里的人依然囿于坏血病。
布莱克则要矮、要壮,连脸颊上都圆乎乎的,像是一个肉包子。
他们两个人一起干活儿。季寒川看了一会儿,记起昨夜“梦”里,两人抿着嘴,往下铲土的样子。他脑海里过着两人当时的表情,微微笑了下。
宁宁:“……”来了!
在昨夜的发现之后,再见到寒川爸爸出现这样的神情时,宁宁忧心忡忡。
她看着寒川爸爸和两个花匠讲话,问起他们栽培郁金香的习惯,对这片花园多有夸赞。伊凡不善言辞,布莱克却颇为能说会道。季寒川问起和郁金香种植有关的状况,布莱克就露出自豪的笑容,告诉他,自己与同伴有多么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