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车上的人

这一幕来的太突然。

老太太整个人都愣住, 脸颊抽搐。她前一刻还活蹦乱跳、颐指气使地小孙子这会儿只剩下半颗脑袋,鲜血、碎肉、脑浆一起溅在老太太脸上。她难以置信地低头,只看到了小孙子残余的骨茬, 剩下的半颗大脑,还有隐约可见的鼻腔……

她看到了白色的骨管, 脸颊上的薄薄皮肤, 这会儿像是漏风似的,一鼓一合。

小孙子的身体软了下去, 歪着不动。

骷髅发出了“嘎嘣嘎嘣”的声音, 嚼碎了男孩的颅骨,而后一咽。

也看不出它究竟把男孩儿那半颗脑袋咽进哪里。

吃完这口后, 骷髅又重新缩小, 变成了原先那个挂坠。但仔细一看, 又会发觉,原本劣质的金属骷髅上,竟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宛若活人似的“皮肤”,原先空空如也的脑袋里也多了点脑浆似的白色。

老太太喉咙里发出徒劳的“嗬嗬”声,惊恐万状, 在这一刻终于接收到了“乖宝孙子被咬掉脑袋”的事实。她想要尖叫,但比尖叫来得更快的是一阵“淅淅沥沥”声响。年轻女人厌恶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避开车底出现的那一滩黄色液体。

老太太眼睛一翻,抱着孙子的手松开了,与孙子一起倒在旁边座位上。

年轻女人再未抬头。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特案组五人暂且不谈, 只说蒋文鑫。他看完全场, 最先的时候, 还有些冲出去、保护群众的想法, 但在骷髅出现之后,蒋文鑫愣在原处。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浑身因之战栗。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许多危险,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可那些危险,从来没有像是这次一样,令他绝望!

人类要怎么对抗鬼怪的力量!

那个忽然冒出来、咬碎一个男孩儿头颅的骷髅……

“啊啊啊啊——!!!!!”

在一片沉寂之后,终于有人爆发。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慌乱地打开旁边的窗户,直接从窗子跳下车!

蒋文鑫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变故。在那男生跳车之后,车后紧接着响起一声撞击声,加上一声痛呼。两者相加,蒋文鑫不难想到,是刚刚那个男生也遭逢不测!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年轻女人只是撇一撇嘴,厌恶地说:“吵死了。”

车子稳稳地往前开。

公交车上原先是有十来个乘客,分散地坐在各处。年轻女人站在公交的下车口,倒是把整辆公交在无形之中分作前后两段。后方的人惊恐不已,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敢动作。偶尔有人悄悄去看一眼刚刚那个男生跳车的地方,然后咽一口唾沫,紧张地挪回视线。

窗子依旧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

刚刚看过窗子的年轻男人倏忽意识到了什么,再挪过头。

窗外哪里还是钱江市?!

至少不再是市区,而是一片荒郊野岭。

他看到了大片大片田地,看到了路边栽树的深沟。年轻男人的面色不断变化,到最后,化作一种全然的绝望。他脸上的肌肉颤抖、扭曲,嘴巴无力地张开,像是一条缺氧的鱼,一边喘气,一边难以抑制地大哭出来。

“呜、呜呜——”

一个二十七八、快到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再哭成这样,实在有些丢脸。但其他人看在眼中,却觉得并非不能理解。随着这几声哭喊,原先还只是僵持着的绝望气氛彻底在公交车中蔓延开。

除了年轻男人之外,后座方向还有两个穿着和刚刚男生一样校服的女生。两个女生原先还在小声互相安慰,可听着男人的哭音,到底忍不住,跟着抽噎起来。

前座这边,则有一个抱着公文包、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对老夫妻。

整辆车来看,离那个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最近的,就是郁萌和窦云苏。

他们的座位与已经不省人事的老太太、死得不能再死的小男孩儿一样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排。此刻低头看,地上的腥臊液体甚至要沾上窦云苏的鞋子,被窦云苏忙不迭避开。

季寒川和邵佑坐在他们两人前面,欧阳杰和蒋文鑫则在司机背后侧面排开的椅子上,和那对老夫妻面面相觑。

中年男人从季寒川与邵佑右边的靠窗位置站起来,一路小心翼翼,往车前门边蹭。

原先被恐惧压制的气氛再度开始流动,所有人屏息静气,看着中年男人。

而中年男人一咬牙,直接走到了司机身边!

能在这种环境下继续开车的,能是什么?

自然不会是活人。

但即便如此……如果运气好,碰到“没有人开车”的选项呢?

他们或许有机会将车停下。

不过就在此刻,车子中间、后门旁边,响起一道不容忽略的声音。

还是那个年轻女人。她靠在栏杆上,依旧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从她的表情、面容来看,完全想不出,刚才有一只骷髅从她手上出来,咬碎了一颗人头。她更像是一个平常城市里坐车的女郎,只是性子急躁、毫无耐心。

她厉声呵斥:“吵死了,闭嘴!”

蹑手蹑脚往前的中年男人一愣,头脑一片恐慌,没有思考的空间。他身体往前一扑,想要躲过背后过来的骷髅。这一扑,恰好落在司机身上!

与此同时,那个在后座上不停抽噎的年轻男人嗓子忽然静了下来,整个人像是一只被人抓住脖子的鸭子。他脸颊涨得通红,胸腔仍然在抑制不住地颤动,为了不哭出声,他干脆抬起两只手,掐上自己的脖子。

旁边的连个中学女生见状,有样学样。她们把身体往下压,努力让自己消失在年轻女人的视线中,两张小脸憋着,看着对方,见到了一样的泪眼朦胧。

不过这一回,年轻女人只是说了一句话,骷髅未再暴起。

季寒川若有所思,看了眼时间。

刚刚骷髅咬人,是七点三十五。这会儿说来也没过去多久,七点四十六。

车前,中年男人在扑上司机身体的时候,心头一紧。

他觉得自己应该就这么死了。死前走马灯,想到了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童。悲从中来,心中嚎啕。嚎啕了半天,竟然还在继续回忆年轻时候创业失败的场面。中年男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颤颤巍巍地抬头,制服之下,竟然空空如也!

在中年男人意识到这点之后,公交司机的袖子忽然塌了下来,落在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在这一刻好像爆发除了无穷无尽的勇气。他想要暴喝一声,以壮声势。奈何声音刚刚出来,又想到刚刚年轻女人的斥责,于是,声音又被压在喉咙里,成了一种可笑的“咕噜”声,听起来像是在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