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按照大明颁布的《茶马法》,丝茶出境与关隘失察者,并凌迟处死。

王元凯于全国茶乡之地,造店五百余间停放私茶。单单京师内便有三五瓦房,而顾韫章吃茶的那间茶楼便是其中之一。

京师府尹的突然袭查,牵引出私茶一事。这位府尹要是早知此事与卫国公家的王大将军有关系,那是万万不会沾手的。只可惜,当初这位府尹大人只以为是这小小茶馆老板胆大包天,无官方茶引,便敢囤积私茶。

没曾想这地契上头写着的,居然是王家人。而后这再一查,好嘛,王家半拉人都给牵出来了。

此事到如今,捂是肯定捂不住了。况相府那边已然知晓,正卯着劲的将这事捅到圣人那里。

大明战马不良,军事薄弱。故此特制《茶马法》以马易茶,以茶制戎。此事关乎大明边疆内外安定。

虽法厉,但贩卖私茶者依旧猖獗不止,圣人早已为私茶一事头痛良久,那王元凯是正撞上了,必然逃不过被杀鸡儆猴。

“公爷,公爷,您要救救臣啊。”王元凯一脸急汗地奔进卫国公府。

卫国公邓啸拧眉怒斥,“顾服顺那边都找到证人了,这事也捅到圣人那边去了,你要老子怎么帮你?”

“公爷,我做这些事也是为了填补您的军饷,您不能……”

“闭嘴。”卫国公面色一沉。

王元凯立时闭上了嘴。

书房门口传来管事的声音,“公爷,归宁侯来了。”

“请进来。”

归宁侯撩袍入书房,脚步匆匆,先与卫国公行一拱手礼作揖,然后与王元凯道:“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归宁侯身量不高,却精瘦,眸中显出几许精明之相。

“侯爷,侯爷,您救救臣啊。”王元凯疾呼。

归宁侯作为卫国公的智囊,为卫国公解决过不少难题。如今这事,他立时察觉应当是被下了套。

“我听说这事是相府那位眼盲的大公子发现的?”归宁侯询问王元凯。

王元凯一脸惨色,“就是那坏事的瞎子,你说那瞎子没事去吃什么茶呀!还偏偏吃到了我的私茶馆子。”

归宁侯神色一凛,“公爷,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查查这位顾家大郎。我总觉得这事不可能这么巧。”

“一个瞎子,当然不可能发现什么私茶馆子。不是顾服顺指使,就是他运气好,给他瞎猫碰上了你这只死耗子!”卫国公自然不会把区区一个瞎子放在眼里,已经认定是顾服顺在背后使坏,指着王元凯就是一顿骂。

王元凯低着头,胖大身型搭拢着,一脸心虚不敢回答。

卫国公骂完了,与旁边归宁侯道:“这事圣人交给锦衣卫去查了,那边顾服顺在推波助澜,再过不久应当就要查到这蠢货这边了。”

王元凯立时面色惨白,“公爷,那臣要怎么办啊?”

邓啸看向归宁侯,情绪已平静,“你说如何?”

归宁侯沉思,“我听说顾服顺在临洮府的兰县河桥寻到一小吏,正要带上京师作证?”

“你的意思是?”

归宁侯转身,与王元凯道:“王将军,这小吏若到不了京师,这事公爷还能替你压下来,但若这人证到了京师,到了圣人面前,这事就算是公爷都压不下来了。”

王元凯立刻就明白了归宁侯的意思。

“我我立刻,立刻就带人去把那小吏杀了!”归宁侯转身就去,肥胖的身体快速消失在卫国公和归宁侯的视线中。

卫国公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那小吏若死,此事真能解决?”

“公爷,圣人是位聪明人。您镇守边疆,劳苦而功高如此,圣人定也是不想对您这边下手的。此事若能遮盖过去,就算顾服顺再起风浪,圣人必也不会深挖。”

邓啸点头,“当初老子为了让他当上皇帝,可出过不少血汗,老子看他也不能这么没良心,不过一点私茶罢了。”还能将他如何。

……

当顾服顺听到消息说那小吏不见了时,他正在写弹劾王元凯的奏折。奏折之上深深走出一道墨汁痕迹。

顾服顺气得将半毁的奏折扔到地上。

“怎么回事?什么叫人不见了?”

周林战战兢兢道:“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帮子人,上来就是一顿砍杀。我们的人带着那小吏上了浙江嘉兴沿海那块,混入倭寇船里,便追丢了。”

顾服顺皱眉,“一定是那卫国公想杀人灭口。”沉吟半刻,顾服顺突然问道:“浙江嘉兴沿海那块是谁在管事?”

“是蓝冲刃,蓝大将军。”

“蓝冲刃?居然是他。”顾服顺呢喃半刻,走至木施前穿衣,“大郎呢?”

“大公子在青竹园内。”

顾服顺颔首,抬步往青竹园内去。

……

青竹园内,午后宁静,翠木森森,百花争艳,日光慵懒。青竹园书房里,一白衫郎君卧于榻上,身体修长,面色平静,沉沉酣眠。

苏细轻手轻脚的偷溜进来,先看一眼在午睡的顾韫章,然后开始在书房内翻找。

苏细已观察多日。这书房除了顾韫章和路安,旁的使女、奴仆们都是进不来的。便是她有时候过来寻顾韫章,也是被拦在外头的,难得进来,不是有顾韫章跟着,就是有路安盯着。

苏细觉得,这书房里头定然有猫腻。而且这猫腻肯定还跟顾韫章身上的秘密脱不了干系。她就不信一个人能装得连半丝蛛丝马迹都不露出来。

“请老爷安,我家郎君正在书房里头歇着呢。”外头突然传来路安的声音。

原本卧在榻上的顾韫章动了动身体。

苏细浑身一僵,见顾韫章已慢条斯理地起身,便赶紧蹑手蹑脚的想偷溜出书房,却见前头路安已引着顾服顺来了。若是她此刻出去了,必然会被撞见。

苏细做贼心虚,哪里敢光明正大的出去。她面色慌张的四下张望,无处可躲,那边顾韫章已执盲杖起身。

顾韫章对于书房是十分熟悉的,他脚步平稳的走到书房门口,静等顾服顺出现。

那么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如青松挺竹似得堵住了书房门,苏细是真出不去了。突然,她看到罗汉塌上堆着的那团锦被,还没仔细思考,便径直踩上去把自己卷了进去。

被褥内温热热的充斥着男人的味道,苏细努力把自己卷成条儿往罗汉塌里头缩。刚缩完,那边顾服顺就被路安引着进了书房。

顾韫章恭谨拱手,“伯父。”

“大郎,最近朝中事多,没有得空来看你,你最近如何?”顾服顺进来先是一阵寒暄。

顾韫章淡笑道:“很好,多谢伯父挂心。”

“那就好,对了,大郎啊,我有事寻你帮忙。”

顾服顺进书房,一眼看到那张罗汉塌,正欲坐,却不想顾韫章先坐了,坐的还是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