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选帝赛 第二十六章 埃利亚斯

尽管医生给了我不必参加训练和警戒的许可,我妈却视若无睹。她给我的字条让我到二号训练场,参加一对一徒手格斗。我把血藤乳浆揣起来,这事只能等等再说了。其后两小时,我都在极力自保,以避免被院长派来的教官打成肉酱。

等我换上干净衣服离开训练场,已经过了十点钟,而我还有一场聚会要参加。男孩们加上海伦娜,应该都在等我。我中途把手插进衣袋里。希望海伦娜已经放松了一点儿,至少忘记之前她曾对我非常不满。如果想让她解除我对帝国承担的义务,第一步应该就是让她不要痛恨我。

我的手指又触到衣袋里的那瓶乳浆。你答应过拉娅要把这东西送去给她的,埃利亚斯,有个声音在责备我,晚了好几天了。

但我同样答应过男孩们和海伦娜要去兵营跟他们聚会。海勒已经对我非常不满。如果她发现我深夜去找那个学者族女孩,肯定不会感到欣慰。

我停下来,细细考虑。如果我动作够快,海勒根本不会知道我去过哪里。

院长楼一片昏黑,我一直躲在暗影里。奴隶们可能已经睡下,但只要我妈休息了,我就像沼泽里的水精灵一样自由。我悄悄走到用人区的入口,本想把乳浆留在厨房了事,然后就听到有人说话。

“那条隐秘小道——它通往哪里呢?”声音虽小,我还是认出了说话的人,是拉娅。

“港口。”这声音是伊兹,帮厨的奴隶,“你是要去那儿吗?”

我又听了一会儿,得知她们是要走那条危险的隐蔽路线,溜出学院去塞拉城。那条路的确没有人巡视,但真实原因是:它太危险了,根本没有人蠢到要从那里离开学院。六个月前,因为跟人打赌,我和迪米特里厄斯不用绳子从那里出去过一次,险些摔断了我们两个的脖子。

这俩女孩要是能从那里溜出去,肯定得运气超好才行,要是还能原路安全返回,就需要双份的奇迹。我于是跟在她们后面,想告诉她们不值得这样冒险,不管那仲夏节庆典如何远近知名。

但我后面的空气略有些反常的流动,我闻到了青草和雪花的味道。

“原来如此,”海伦娜在我身后说,“拉娅就是这个人了,一名奴隶。”她摇摇头,“我还以为你能比别人强一点儿,埃利亚斯。我从来没想到过,你会跟一名奴隶上床。”

“不是这样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禁不住发愁,听起来我就像个典型的负心汉,在自己女人面前否认干过的坏事。只不过海伦娜不是我的女人。“拉娅她不是——”

“你是当我蠢呢,还是瞎?”海伦娜的眼睛里泛着危险的光芒,“我早看到你看她的眼神了,在勇气考验之前,院长让她叫我们去谈话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就好像她是水,你是快要渴死的人。”海伦娜冷静了一点点,“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院长,告发她和她的小女伴。”

“为什么?”我被海伦娜惊到了,没想到她会这么愤怒。

“因为她们想偷偷溜出黑崖学院。”海伦娜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因为无视她们主人的命令,想要私自逃走,去看什么庆典。”

“她们只是好奇的小女孩而已,海勒。”

“她们是奴隶,埃利亚斯。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取悦主人,而我向你保证,偷跑这种事绝不会让她们的主人高兴。”

“冷静。”我向周围看,担心有人听到我们说话。“拉娅也是人,海伦娜。她也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如果你或者我出生在另外一种家庭,你我也可能会处在她今天的位置,而不是站在现在的立场。”

“你在说些什么,你说我应该同情学者吗?我应该把他们平等相待?我们征服了他们,现在统治着他们。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并不是所有被征服的人民,都会被当成奴隶对待。在南方国家,湖民征服了芬山人,把他们接收为自己的一员——”

“你什么毛病啊?”海伦娜看我的眼神,就像我肩上又冒出了一颗脑袋,“我们的帝国吞并这片国土是天经地义的。这是我们的国家。我们为之战斗,为之牺牲,而现在的使命是保证它的存续。如果为此要奴役学者族,那就奴役好了。你要小心,埃利亚斯。如果有人听到你像刚才一样胡说八道,黑甲禁卫想都不用想就会把你丢进考夫监狱。”

“你改变世界的愿景哪儿去了?”海伦娜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让我觉得难以忍受。我还以为她不至于此。“毕业典礼后的那天晚上,你不还说要改善学者族的处境吗?”

“我说的是生活条件改善!不是给他们自由!埃利亚斯,你看看这群杂种平时都在做些什么?抢劫货车,把无辜的贵族杀死在自家床上——”

“你不会真相信戴蒙·卡西乌斯是无辜的吧?他可是个假面人——”

“这女孩还只是个奴隶呢。”海伦娜恨恨地说,“而且院长有权了解她的奴隶都在做些什么。这事要是瞒着她,就等于与敌通谋,助其为虐。我反正要告发她们。”

“不,”我说,“你不能。”我妈妈已经在拉娅身上留下过记号了,她也挖掉了伊兹的一只眼睛。我知道她要是得知这两人偷跑出去玩,会给她们怎样的惩罚。她们剩余的尸体怕是连乌鸦都喂不饱。

海伦娜双臂在胸前交叉:“你打算怎么阻止我?”

“你的治愈法力。”我说,我痛恨自己用这种借口要挟她,同时又清楚,这是唯一能慑服她的办法。“院长对这个也会很感兴趣的,你不觉得吗?”

海伦娜一下子僵在原地。在满月下,她面具上的震惊和受伤的样子像是对着我的胸口来了一记重击。她慢慢后退,就像担心我还会有更伤人的举动,就像那些话是某种瘟疫。

“你真是太过分了,”她说,“在这……一切之后。”她语无伦次,愤怒到极点,但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把她如此看重的面具托高了一点点。她的声音变得很平静,脸上也没了表情。

“你我从此再不相干。”海伦娜接着说,“如果你要做叛徒,尽管去,但你离我远点儿。不管是训练,是警戒,还是选帝赛,你不要靠近我就好。”

你这混蛋,埃利亚斯。我今晚需要的是讨好海伦娜,而不是加深跟她的敌对。

“海勒,你别激动。”我伸手去扶她的胳膊,但她不吃我这套。她甩开我的手,在夜幕中大踏步离去。

我望着海伦娜的背影,一筹莫展。她不是认真的。我对自己说,她只是需要冷静一下。到明天,她就会变得可以理喻了——我可以对她解释,说清楚我为什么不愿意告发那女孩。还要向她道歉,因为她信任我才说的秘密,却被我用来要挟她。我皱起眉头。是的,绝对需要等到明天,要是我现在再去找她,她一定会把我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