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海伦娜

红发学者伸手取刀,却在两把利刃同时离鞘的威慑下住了手。他微微调整重心,挡在拉娅身前。

她从男孩身旁绕出来,眼神凌厉。她已经不是以前那女孩,不再是我在黑崖学院奴隶区解救的,胆怯的小孩子。那份古怪的保护欲攫住了我,跟我在努尔城面对埃利亚斯的感觉一个样。我伸手触摸她的脸,她愣了一下,阿维塔斯和法里斯对视。我即刻退开,但在此之前,判定她身体无恙。我马上一身解脱感——和怒火。

我的医治对你来说,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吗?

她的生命之歌很是特异,这女孩,带着一份奇幻气质的美,会让我脑后寒毛直立。这跟埃利亚斯的歌太不一样,但并非不能和谐共处。莉薇亚和汉娜上过歌唱课——她们会怎么称呼这种现象呢?复调旋律。拉娅和埃利亚斯互为复调旋律,而我只是个杂音罢了。

“我知道你为你哥哥而来。”我说,“为了塞拉城的代林,叛军间谍——”

“他才不是什么——”

我摆手示意她不必辩解:“我才不在乎,你们很可能最终都是死路一条。”

“我向你保证,我才不会。”那女孩的金色眼眸闪闪发光,下巴也很坚毅。“尽管你们一路追捕,我们还是到达了此地。”她上前一步,我也没有退却。“我逃过了院长的种族灭绝——”

“派几支巡逻队追捕叛军,算不上什么——”

“巡逻队?”她的脸被厌恶扭曲,“你们在杀害成千上万的人。女人,孩子。你们这帮杂种在阿根特山区驻扎了一整支可恶的军队——”

“够了!”红毛仔厉声呵止,但我无视了他,我把注意力集中在拉娅刚才说过的话上。

一整支可恶的军队。

黑崖悍妇有不良企图……这次可是大事,丫头——

我需要赶紧离开此地。我心里有个预感,一定要好好查验一番。

“我来这里的目标是维图里乌斯,任何企图营救他的活动都会让你们丧命。”

“营救,”拉娅平静地说,“从——从那座监狱里营救。”

“是的,”我不耐烦地说,“我并不想杀你,小女孩。所以,你也别妨碍我做事。”

我大步走出山洞,步入大雪中,脑袋里一团乱麻。

“伯劳,”我们快要到达营地时,法里斯说,“请不要因此砍掉我的头。我们真的不能放任他们继续推行什么非法劫狱计划,却坐视不管。”

“我们在部落领地去过的任何一座军营,全部人手不足。”我说,“甚至连安提乌姆的驻军,也没有足够的士兵守卫城墙。你认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法里斯耸耸肩,很困惑:“士兵们都被派去守卫边疆了呗,戴克斯也是这样听说的。”

“我的父亲在信中告诉我,边疆驻军同样在等待援军,他说院长也在要求得到更多士兵。到处都缺人。数十座军营,数千名士兵,足以组成一支军队。”

“你是说那女孩提到阿根特山区的事,全都是真的?”法里斯冷笑,“她只是个学者族,根本就是在信口开河。”

“那片山区里有十几条山谷,空间足以隐匿一支军队。”我说,“而且只有一条路进入,一条路出来。两个山口要地——”

阿维塔斯骂了一句。“都被封锁了,”他说,“号称是因为恶劣天气。但那两座山口从来没有冬季这么早封闭的先例。”

“我们来时太着急,没有细想这事。”法里斯说,“如果那里真有一支军队,会用来做什么呢?”

“马库斯或许打算进攻部落领地,”我说,“或者海国马林。”两种选择都会带来灾难性后果。帝国不用再来一场大规模战争,麻烦已经足够多。我们到达营地,我把法里斯的马缰绳交到他手里。“查出真相,到阿根特山区侦察。我已命令戴克斯返回安提乌姆。通知他,让黑甲禁卫随时备战。”

法里斯的眼睛转移到阿维塔斯身上,侧头看我。你相信他吗?

“我不会有事的,”我说,“快走。”

他走后一会儿,一个人影突然从林中走出。我的弯刀拔出了一半,才意识到来人是一名五劫生,打着哆嗦,冻个半死。他默默递给我一张字条。

院长今日傍晚将到达,主持考夫监狱学者族囚犯集体处刑事宜。她和我将夜半相会,地点在她的行营。

阿维塔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担心的样子:“是什么?”

“典狱长,”我说,“他要登台唱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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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我像鬼魂一样沿着考夫监狱外层高墙靠近院长行营,眼里看到墙上的装饰柱和怪兽水口,它们让考夫监狱的外观几乎有了些艺术气息,如果跟黑崖学院相比的话。阿维塔斯跟在我后面,隐藏我们的行踪。

凯瑞斯·维图里娅在考夫监狱东南墙的阴影下扎营。她的手下在营地外巡视。她的营房就设置在营地中央,三面都有五码宽的空地。帐篷背面是考夫监狱结冰的厚墙。没有柴草堆,没有补给车,甚至连匹该死的马儿都没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掩藏行迹。

我在营地外围止步,向阿维塔斯点头。他取出一副抓钩,把它抛向四十英尺高处的雉碟。抓钩扣住,他把绳子交给我,自己默默在雪地上倒走开去。

我爬到十英尺高时,听到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我转身,想要压低声音训斥阿维塔斯不要那么响。相反,却看到一名士兵从营房里走出,脱裤子准备放点儿水。

我想摸一把刀,但我的靴子因为沾雪打滑,在绳子上溜了一下,刀子掉了下去。士兵闻声回头,他两只眼睛瞪大,正吸气准备大声叫嚷。该死!我准备跳下去,但有只胳膊箍住了士兵的咽喉,让他无法出声。阿维塔斯一面跟那人搏斗,一面瞪着我示意。快走!他用嘴型说。

我迅速沿绳攀爬,两脚夹紧,倒手上行。到达墙顶之后,我第二次瞄准雉碟,它在三十英尺之外,院长帐篷的正上方。我把抓钩抛出,确定它卡牢之后,将绳子缠在腰间,深呼吸,准备下降。

然后,我向下看了一眼。

这他妈是你能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好吗?阿奎拉。冷风抽打着我的面庞,但汗珠还是从我的背上滚滚流下。别吐。院长绝对不会感谢你吐到她帐篷顶上。我的脑子里闪现出第二轮选帝赛的情形。想到埃利亚斯永远微笑的嘴角,还有他的银色眼眸,当他把绳子捆在我腰间时,我绝不让你掉下去,我保证。

但他不在这里。我独自一人,像只蜘蛛一样悬在深渊边缘。我抓住绳索,最后又试一遍,然后跳下。

失重,恐惧,我的身体撞上围墙。我剧烈摇晃——你已经死了,阿奎拉。然后我调整好位置,希望院长没听到我在向她的帐篷方向攀爬。我索降下去,在帐篷和围墙之间的窄缝处轻松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