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埃利亚斯

典狱长进入我房间时嘴角下拉,眉头深锁,就像碰到了极大的难题,任何实验都无法解决。

来回走了几趟之后,他才开口说话。“你必须完整且详细地回答我的问题。”他抬起白蓝色的眼睛看我。“否则,我一根一根把你的手指头切下来。”

通常来说,他的威胁都不会这样粗鲁直接——他喜欢搜集秘密的原因之一,就是过程中使用过的伎俩。不管他想知道什么,他一定是相当着急。

“我知道,代林的妹妹和塞拉城的拉娅根本是同一个人。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她同行?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在乎她?”

我让自己脸上毫无表情,心跳却加速到很不舒服的程度。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我想尖叫,你想对她做什么?

见我没有立刻回答,典狱长从衣兜里取出一把小刀,把我的手指平放在墙壁上。

“我跟你谈个条件。”我快速说道。

他扬起眉毛,小刀离我的食指仅有几英寸:“如果你考察一下事实状况就会明白,埃利亚斯,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谈什么条件。”

“不管手指、脚趾还是别的什么,我很快都用不到了,”我说,“我是将死之人。所以,我们可以谈条件:我老实回答你问我的任何问题,但你也要同样回答我。”

典狱长看上去是真心感到纳闷儿。“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了解的,埃利亚斯?哦,”他脸色突变,“天啊,别跟我说你想知道你父亲是谁。”

“我才不关心我父亲是谁呢,”我说,“反正你也不可能知道。”

典狱长摇摇头:“你对我还真是缺乏信心啊。很好,埃利亚斯。我们来玩你的游戏吧。但规则要做些调整:我先问完我所有的问题,如果我对你的答案满意,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并且只有一个。”

这交易条件烂透了,但我别无选择。如果奇南想要替典狱长欺骗拉娅,我必须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典狱长靠在囚室的门上,大声叫奴隶给他搬来一张椅子。一名学者小孩搬来了它,她短暂地扫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好奇。我想知道她是不是蜜蜂儿,塔斯的那个朋友。

在典狱长的提示下,我告诉了他拉娅如何在行刑台上救了我,我又如何发誓帮助她。在他的逼迫下,我还告诉他,早在黑崖学院见到她之后,我就开始在乎她。

“但为什么?她是有什么特别的知识呢?还是她,也许,有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特别法力呢?你怎么会对她有那么高的评价?”

我早把代林对典狱长的评价放到一边,这次却突然想了起来:他很有挫败感,像他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像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他本人想问的。

或者,我意识到,像典狱长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需要问这些问题。

“我认识这女孩也才只有几个月时间。”我说,“她聪明、勇敢——”

典狱长叹气,不耐烦地朝我挥挥手。“我不喜欢这种情迷心窍的胡言乱语。”他说,“用你的理性思维能力来分析,埃利亚斯。她有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她在院长手下幸存了下来。”我说,现在也有些不耐烦,“对一名学者而言,这很不寻常。”

典狱长身体后仰,挠着下巴,眼睛聚焦在远处。“的确。”他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马库斯本应该已经杀死了她。”他盯着我,察言观色,冰冷的牢房突然让我感觉更加寒冷了。“跟我说说选帝赛的事,在竞技场里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讲述了当时的事。当我描述马库斯攻击拉娅时,他打断了我。

“但她事后还活着。”他说,“怎么会这样?几百人目睹了她的死亡。”

“安古僧骗了我们。”我说,“他们中的一个替拉娅承受了那一击。该隐宣布马库斯为胜利者。趁乱,他的兄弟们带走了拉娅。”

“然后呢?”典狱长说,“告诉我后面的事,什么都不要遗漏。”

我犹豫了,因为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典狱长站起来,拽开牢门,叫塔斯来。脚步声啪嗒嗒靠近,一秒钟之后,他拽住塔斯的颈窝,匕首横在男孩的咽喉上。

“你说自己命不久长,这没错。”典狱长说,“但这孩子还年轻,而且相对健康。如果你对我撒谎,埃利亚斯,我就会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你看到他的内脏。现在,我再说一遍,跟我讲那个女孩在第四轮选帝赛之后经历过的一切。”

原谅我,拉娅,如果我这样会暴露你我之间的秘密的话,我发誓这不会是白白暴露。我仔细观察典狱长,同时讲述了拉娅破坏黑崖学院的往事,我们如何逃离塞拉,还有此后发生的一切。

我等着看他在我提到奇南时有无反应,但老家伙没有露出一点儿了解反抗军战士的迹象,似乎只知道我说的这些。我内心的感觉,是他这种毫无兴趣发自内心。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奇南不是为典狱长效力。但从代林告诉我的情况判断,他们之间显然保持着联络。他们有可能是同一个其他人的手下吗?

老家伙把塔斯推开,男孩蜷缩在地上,等着被支走。典狱长却在沉思,按部就班整理和记忆我向他提供的每一条信息。感觉到我的注视后,他停止了沉吟。

“你可以提一个问题了,埃利亚斯?”

审判者可以从断言和提问中得到同样多的情报。在我最没料到的时候,却想起我妈说过的话。

“你向代林问过的关于拉娅的问题,”我说,“你并不了解它们的目的。某人在背后支使你。”我观察典狱长的嘴巴,因为那里是他隐藏真相的地方,在他干巴巴、过薄的嘴唇里。我说话的同时,他的嘴巴几乎难以察觉地绷紧。抓到你了。“那人是谁,典狱长?”

典狱长站起来得太快,椅子都被他带翻了。塔斯迅速被他拖出牢房。我的锁链放松,典狱长扳下了墙上的扶手。

“我回答了你问我的所有问题。”我说。十层地狱啊,我为什么还要尝试呢?我如果相信他能信守承诺,就未免太傻了。“你却没有做到你答应我的事。”

典狱长在牢房门槛上停顿了一下。他的脸半转向我的方向,毫无笑意。走廊里火把的光让他两腮和下巴上的纹路更深更暗,有一会儿,就好像我看到了他皮肤以下骷髅的轮廓。

“那是因为你问他是谁,埃利亚斯。”典狱长说,“而没有问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