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赠礼
戴雅觉得诺兰这个人有点奇怪。
以他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似乎就是一位比较典型的高阶圣徒,温文尔雅心怀善意,面对穷凶极恶的佣兵们,他既没有表现出鄙夷轻蔑、也没有给予他们任何惩罚——
对于一个大祭司而言,哪怕主修治愈,但是也不代表他们没有掌握有伤害性或是禁锢类的圣术。
所谓的不擅长战斗,都是相比同等阶位的其他圣职者来说。
总之想要干翻一群低阶战士法师还是很容易的。
他还会主动为自己治疗,在戴雅没有开口要求的情况下。
这人好像拥有了圣职者所要求的一切美德,譬如说宽宏善良、仁慈怜悯等等,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戴雅想起不久前他说过的那些话,关于不惧怕别人窥伺他的内心和隐藏的糟糕想法,在这个文化非同于现代的异世大陆,这也许已经算是有点离经叛道了——尤其是和他的身份相比,毕竟圣职者们向来被要求无私奉献、竭尽全力爱护世人。
当然,话是这么说,光明神本人就是全文最黑的终极大反派,教廷肯定也不是善茬。
她站在原地发愣的时候,金发男人已经走到一边的长椅前,悠然自得地重新坐下,然后向她招手,态度很亲切,仿佛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
“……”
戴雅本来想走,但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因此还是靠近过去,在试图和他保持一段距离的前提下,在椅子另一边乖巧地坐好,“那个……”
诺兰个子很高,又没有靠边坐,她自己也不怎么瘦小,因此空间略显狭窄。
少女有些僵硬地并起双腿,避免让他们的膝盖撞在一起。
戴雅下意识想说些话转移注意力,就看向两人中间的童话书,这书不久前还被盖在脸上避雨,“那本书讲了什么?”
“一个勇士想要寻找一个强大的怪兽,”男人用低沉和缓的语声简短讲述着故事,“走过了千山万水,击败了许多敌人,也没有找到他的目标,最终——”
他用指尖轻轻敲着厚重的封面,那里绘着蓝天白云森林和山巅的高塔。
“勇士累了,因此停住脚步,在塔楼里住下,等待那个怪兽。”
诺兰又将童话书翻到了最后两页,两张纸左右拼接,连成了一张视野更加宽阔的图画。
在沐浴着阳光的尖顶高塔之下,漫山遍野的绿树葱茏,却是沉浸在阴影里,整座晦暗的山峰一片黑沉,唯有山腰处闪烁起一星亮光。
这座山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怪兽头颅,那点亮光就是它的眼睛。
戴雅:“…………”
在怪兽头颅的衬托下,高塔上勇士的身影无比渺小,甚至比那只眼睛还要小了一圈,然而勇士对这一切毫无知觉,还举着长剑在塔楼上翘首以盼。
这张图画风狂野而又色彩鲜明,山中隐藏的洞窟和悬垂的钟乳石,此时化作血盆大口以及狰狞的獠牙,怪兽邪恶妖异的眼眸冷冰冰地睁开,仿佛满怀嘲弄地向上方看去,在阴影中窥伺着茫然的勇士。
这画面瞬间就对视觉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他真可怜啊。”
金发男人叹息着伸手合上了故事书,似乎不忍心再看下去,尽管书里没有写出后续,但显然那不可能是个快乐结局。
勇士也许会失败,也许会在失望中等待终老化作白骨。
“你觉得他会想要知道真相吗?”
戴雅一时回答不出来,“……那也许取决于他想要得到什么。”
对方歪过头看着她,眼含鼓励地期待她说下去。
“我是说,他为什么想要打败怪兽,总要有个原因吧。”
戴雅望着那双漂亮剔透的水色眼眸,鼓起勇气继续说,“如果他是为了名誉,想要被人赞颂,那么不知道真相当然最好,他会一辈子活在诗歌和赞誉中,但如果他只是渴望战斗,想要证明自己的力量,那么他应该知道真相,去和怪兽决斗,无论输赢,对他来说都很值得。”
“你说得对,”诺兰点头,眼中有几分恍然的意味,好像很感谢她提供的解析一样,“不过也许没有这么复杂,他可能只是想打败怪兽保护附近王国里的居民。”
戴雅愣了一下。
这个答案也并不是不靠谱,毕竟在这片大陆上,大多数的诗歌和故事,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论调。
“那就看他是否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如果他有这样的决心,肯定更想去战斗,如果只是顺手为之,不想赔上命的那种,或许不知道也不错,过几个月他可能就会离开了。”
“这样啊,”男人微微弯起嘴角,“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就没什么意义了。”
戴雅再次想起该死的剧情,还有自己再也回不去的世界,她有些沮丧地说,“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抱歉。”
诺兰低垂视线,温柔地凝望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抖落阳光的碎屑,在剔透的虹膜上流离崩裂,宛如坠入湖面的灰烬。
“你需要帮助吗?”
戴雅愣愣地看着他。
我需要帮助吗?
——有人能帮助我吗?
我想要什么呢,想要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回到那个有着人关爱、也不会被逼着去当情妇、被打上奴隶烙印的地方。
“你帮不了我……”
戴雅轻声说道,“大概没有人能做到。”
“那很可惜,不过,”诺兰不置可否地说,“既然没有人能帮助你,你又不愿就这样接受命运,就只有靠自己了。”
“那也不代表我能成功,”戴雅迷茫地说,“你……有没有想要击败的强大的敌人,或者无法达成的夙愿?”
“愿望啊,确实有,但我也不知道那是否可以成真。”
他微微歪过头,很惬意地伸手支在椅背上撑着脸侧,浅淡的虹膜在阳光里几乎透明,那种色泽明明清澈纯净,却莫名透出一种傲慢冷血的意味。
也不过是一瞬间,快得如同错觉。
“至于敌人,我不知道。”
戴雅:“……”
她下意识就觉得对方心里可能没有什么敌人,毕竟这家伙看上去就一副很难被激怒的样子。
“好吧,我有一个想要打败的人,一个想要完成的愿望,假如后者实现了,前者也无关紧要,但是现在看来……我可能哪个都做不到。”
如果她能回家,她才不在意男主的死活,可惜,她做不到,因此只能为下一次和男主的遭遇、以及很可能被打脸甚至干脆打成残废做准备。
“我不知道你的愿望,戴雅,但是如果你想打败什么人,就变强,然后去战斗,如果你输了,那么就继续修炼,为下次决斗做准备。”
戴雅愣了一下,发现事情被他一说,似乎变得异常简单,“如果我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