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翡翠见顾之澄惋惜叹气,以为她是在担忧太后生气之事,于是细声出言劝道:“陛下,您也莫要着急,太后娘娘只是在气头上。您与太后毕竟母子情深,去哄哄她说会子好话,想必就会原谅你了。”
顾之澄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问道:“近日太后可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翡翠思忖片刻,摇摇头。
顾之澄又叹了口气,恰好一阵风儿吹进来,几片殷红的梅花瓣顺着窗牖的缝隙飘进来,打着旋儿落在她眼前。
顾之澄拈起一片,摩挲几下,染得纤白的指腹处多了些殷红。
“折几枝开得正好的梅花送去慈德宫吧。”顾之澄说罢,特意叮嘱道,“记得要浮了些雪的。再吩咐御膳房做几道点心送给母后品尝,我记得她最爱吃红枣血燕,还有奶香桂花糕。”
翡翠一一记下。
顾之澄再起身时,已经换好了虽瘦瘦小小却合身熨帖的明黄色龙袍,迈出小小的步子:“去见摄政王吧。”
陆寒已经在御书房等待多时。
听到推门声,他回头望去,正巧瞧见顾之澄拎着龙袍的下摆,抬高了小脚迈过御书房高高的门槛。
小小的人儿明明那么矮,才到他的腰间,却已是手长脚长。
陆寒站在紫檀书桌前,一身镶玉墨色蟒袍衬得肩宽腰窄,身姿峻拔,站在那儿,便存在感极强,仿佛御书房里就只剩下他这个人,成了一方天地。
顾之澄一眼看到陆寒后,便极为逼真的咳了起来。
咳得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喉咙都起了异样感,才停了下来。
陆寒突然蹲下来,在她身前正对着她的脸,视线相交,眉眼深邃而冷峻。
顾之澄心里蓦然一跳,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眼前突然出现一盏茶,白玉杯壁上挂着茶叶针尖儿细的嫩绿新芽,还冒着腾腾热气。
陆寒单手托着茶盏,指尖修长,眸色深深:“陛下请喝茶。”
若再故意咳,只怕鼻涕眼泪心肝儿肺都要一块咳出来了。
顾之澄不知道陆寒看出了她的假装,小脸微红的接过陆寒手上的茶盏,嗓子也咳得有些破了:“小叔叔久等了,多谢小叔叔关心。”
顾之澄以为,她的主动示弱,是有用的。
上一世,太后告诉她,不能在陆寒面前有任何怯弱的表现,让他觉得有可乘之机。
所以她一直都在强撑,即便是病到没力气快要昏厥了,也要撑着走到陆寒看不见的地方再倒下去。
结果,则是陆寒对她不曾有一丝同情怜惜之情,总是格外冷厉无情。
而现在......
不过是这几日她病好之后仍旧天天在陆寒面前咳嗽装病,他就主动给她端茶送水了。
更何况,她装病是为了拖延几日不去上朝。
倒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顾之澄接过茶,立刻坐到了书桌前。
虽每日都会见到陆寒,但她还是免不了心颤腿软,能离他远点儿是一点儿。
陆寒每天来都是同样的事。
跟她说一说今□□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问问她的意见,再例行询问一番她的病好了没有,何日能上朝。
陆寒从来没有把顾之澄当小孩子哄过。
虽然她还不到十岁,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会跟她说一遍。
不以小孩子能听懂的口吻,而是各种繁文缛节堆砌起来的辞藻。
反正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都会耐心地从头到尾说完。
上一世,顾之澄年纪小小,虽很多地方听不懂,但她都会努力去听,实在不懂的拼命记下来然后自己偷偷琢磨。
这一世,顾之澄已经是快二十岁的心智了,自然什么都能听懂,但她却开始装不懂。
命运有时,实在让人想要发笑。
陆寒说完,抿了口清茶,却见顾之澄眨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纤长的睫毛扑簌几下,小脸似雪白的小团子皱得有些紧:“小叔叔,你说的这些,朕好像都听不懂呀......”
她的语气又轻又软,似一尾羽毛在心尖尖上轻拂过,撒着娇。
“......”陆寒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神色依旧冷淡,“那臣再说一遍。”
实际上,他藏在衣袖里轻轻颤了颤的小手指,却出卖了他。
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孩子,软声软语撒着娇,眼睛亮得似天上的星星一般,朝着你眨啊眨。
这谁受得住。
顾之澄轻轻摇了摇头,嗓音里带了些糯糯的鼻音:“小叔叔,你不必再说一遍了。再说一遍,朕也听不懂。没关系,反正有你懂就行了!”
陆寒眼底掠过一丝极为幽暗的光,淡声道:“陛下,这些事,日后都要归您处理的。”
顾之澄轻轻皱了皱眉,小脸也越发皱巴巴起来:“日后......日后小叔叔就不在了么......”
“臣会一直辅佐陛下,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陆寒微微颔首,声线低沉好听。
顾之澄虽然知道他说的全是假话,但听到这样的嗓音,总觉得即便是谎话,也愿意信他三分了。
更何况,她本就是要假装全都相信的。
顾之澄拍了拍小手,悬在半空中的小脚晃了晃,似乎也想跟着鼓起来:“真是太好了!小叔叔,你要一直在朕身边,这样朕不懂这些,有你就行了。”
陆寒隐有一愣,眸光微闪,而后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臣会慢慢教您的。”
顾之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清澈晶亮的眸子里映着陆寒修长峻拔的身影,眨了几下。
陆寒又问道:“陛下身子如今可好了?大臣们都盼着您去上朝。”
“......”顾之澄的心口颤了颤,连忙咳了几声,声音听起来比刚刚虚弱了不少,“小叔叔,朕可能......还要过几日才能好。”
本是想说十天半个月的,但那样似乎太过了些。
能拖延一天是一天吧......
陆寒薄唇抿成一条线,淡淡的眼风掠过顾之澄咳得涨红的小脸,疏淡有礼的告了退。
走出清心殿,已是接近晌午。
冬日暖阳照在宫墙瓦舍的琉璃之上,熠熠生辉,融得原本凝结着的冰柱子的底端都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折射着光辉,愈发耀目灿烂。
陆寒勾了勾唇,总觉得现在的顾之澄,比刚登基之时有趣了些,也通透了些。
许是这回病得有些重,多受了些苦楚,所以醒来之后便多了些返璞归真的心性。
毕竟,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而且,还是明天才满十岁。
陆寒突然想到顾之澄的生辰明日便到,而太后和顾之澄之间似乎......
皇宫内外,皆有陆寒的眼线。
就连废弃冷宫里的野猫刚下了几只崽,他也清清楚楚。
更别说太后因生辰宴的事情和顾之澄起了争执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