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容光也并不是每一句话都记得。

可有些话, 在特定的时刻被说出来，又是从褚妃梁口中说出来，却总能更加的让人印象深刻。

那时候是容光第一次进到张南川组里，整个人都很忐忑, 生怕哪里做的不好, 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好, 甚至因此影响自己的前途……也更影响褚妃梁对自己的印象。

为此整天都战战兢兢, 就连上厕所都恨不得抱着剧本看, 吃饭的时候，也都在翻褚妃梁的过往视频，希望能学习到什么。

日复一日的对着镜子和查查演练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台本, 把每一个想法全都详细做了标注, 回放的视频翻来覆去的反反复复看, 找到了问题，再接着反复练习。

张南川不止一次说过，她是有天赋的。

可只有容光知道, 她的天赋远远不到可以和褚妃梁比肩的地步, 她有灵气，可不够。没有谁的灵气能在不练习、不研究的情况下一直维序，而当时作为新人的她, 也只能更加努力的拼命练习。

那是很早的时候了。

而那句话，也是褚妃梁那时候跟她说的话。

大约也是见她练的辛苦, 褚妃梁才升起了和后辈聊天的念头。

那个时候的容光诚惶诚恐, 褚妃梁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仔仔细细的记得很清楚，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过。

她也更忘不了, 在和她说这话的时候，褚妃梁精致又淡漠的眉眼，和她手中松松散散握着的温水杯。

容光愣愣的望着褚妃梁，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出现——可，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吗？

容光动了动嘴唇，开口都有些艰难的说：“姐姐……”

褚妃梁定睛望着她，不过短短一会儿，她就已经收拾好了满脸的震惊，慢慢的说：“所以……”

容光舔舔嘴唇，手指不由抓紧了座椅扶手，轻声道：“我们……对个暗号……？我不知道我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你猜的没错。”褚妃梁到底比容光还是要稳定太多，也经历太多。

闻言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后盯着容光的脸，慢悠悠的说：“这可真是……”

活见了鬼了，还是老天终于开眼了？

容光有点紧张，这个事实实在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她到现在都有点不太能接受。

褚妃梁却看着她，完全没有关注到那个重点，只是喃喃道：“容老师，既然我们已经在冥冥之中达成了某种共识……那我是不是能问问，你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上我了？”

容光点头。

褚妃梁捂着额头，缓缓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褚妃梁低喃道：“我真是白活。把时间都去喂了狗了。”

就算是喂了狗也没有这么浪费的。

这么一算，她和容光之间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

褚妃梁起身，将自己的休息椅往容光那挪了挪。

可休息椅终归有一个扶手隔着，中间始终有一段距离。褚妃梁见状，干脆不搬了，自己走到容光身边，努努力，挤了进去说：“容老师挪个地儿……我想抱着你。”

容光立马往后蹭了蹭，顺手拍了拍自己椅子上不存在的灰。

褚妃梁如愿躺进去，搂着容光低声说：“你是什么时候……”她组织了一下词汇，“醒过来的？”

“和公司解约之前，回到老家的那一天。”容光低声道，“那天我发高烧，以前……的那个时候，我情绪崩溃，身体也跟着一起垮了，调整了很多天才调整过来。我就是那个时候，在家里醒过来的。”

褚妃梁喉咙剧烈滚动了两下，半晌，她低声说：“我也是。”

容光抬起头，眸光如水，温温润润的望着她。

褚妃梁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声音轻的像是风一样，“我知道你在公司解约，告别舞台过后，因为段浓的缘故曾经消沉过很久……而之后就是你奶奶离世，其后就是查查离开。容光，我不想那种几乎致命的打击在你身上重演一次。我被击垮了，可我那时候有家人，有朋友，他们能把我从泥潭里挖出来……只要过来了，回头再看，那都是小事。”

“但我不想看着你走不出来，彻底陷入过往的悲痛里，你那时候，什么都没了。”褚妃梁轻声说道：“没有什么比亲人离世更让人悲痛的事情，何况你身边，就只剩下你奶奶和查查了……就连她们都离开，设身处地，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应该能怎么做，才可以熬过去。从前我没能陪在你身边，没能鼓起勇气陪着你一起扛一扛，可这一次，我做到了。”

容光的眼泪突然就有些止不住了。

鼻尖的酸辣上涌，容光说话的声音开始带着鼻音，哑声说：“所以你……那次长公主公选才会亲自过去……？”

褚妃梁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上一世，在公司出事之后不久，容光的代言被退，和公司被迫解约，加上段浓小性子发作，甚至动用了家里的关系不让容光在圈子里有出头之地，等着容光低头去找她认错——她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看在眼里。

从前她即便想插手，可那时候的容光完完全全根本不管工作，几乎和整个圈子完全脱离开来，整个人不停的奔忙着，整个人都是消沉的。

她根本也无从下手。

因为那个时候，她们甚至都还不是朋友。

所以这一次，她必须要先一步，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

给容光工作，给容光人脉，给容光所有，可以让她振作，不会再重演悲剧的一切办法。

也真是幸好。

幸好老天爷让她醒来的时间，不早不晚的赶在了那个时刻下。

那不光是容光一辈子无法抹平的遗憾，也是她的。

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重复走过自己曾经走过的最艰难的路，前望不到出路，后望不到退路的感觉……褚妃梁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的无能为力了。

也更不想让容光再体会一次。

那是从根部涌上的无能和无力，足矣把人完完全全的压垮——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容光的奶奶和查查全都离世，容光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她是不是自己也会跟着一起离开。

这个可能她根本不敢深想，因为这往往就只是一念之差。

想到过往的曾经，褚妃梁忍不住伸手用力的按了按眉心。

容光捏着褚妃梁的手，眼眶通红的说：“你对我这么好，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我对你好，你对我就不好了吗？”褚妃梁轻笑了一声，一眨眼，看了看周遭没人，于是凑近容光，低声说：“晚上……”

容光脸逐渐红了，由耳根直接蔓延到脖颈，然而却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褚妃梁搂着她的手紧了紧，闭眼低低骂了一句什么，半晌，还是又凑到容光旁边，含糊不清的说：“容老师来给我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