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男儿有泪

这个答案天乾帝并不意外,在这长达近一年的信件往来之中,萧弘或多或少透露出了对宣灵别样的欣赏。

对,没说喜欢。

凭萧弘对贺惜朝的珍惜和感情,甚至为此不惜想方设法拒绝太子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无非是一种妥协罢了。

宣灵身份尊贵,御赐的镇国郡主,又是忠义之后,对镇北军影响甚大。

萧弘娶她,也算合适。

而且,镇北王为国尽忠,如今的宣和还太小,还需庇护的时候,萧弘迎娶他的女儿,再挑剔迂腐的老学究都得赞叹一声太子仁义。

只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宣灵作为上阵杀敌的女将军,怕是不屑与一般闺秀一样,着眼于后宅,争取太子的宠爱吧?

萧弘将一颗心给了贺惜朝,就要这样一个省心不纠缠的太子妃。

一举多得,却是极为无奈。

天乾帝立刻就想明白了萧弘的打算,然而见他如此干脆决绝,不知道为什么,便生不出一股恼怒来。

“你想清楚了?”他问。

“想清楚了,没路可走,只能请父皇开恩,成全儿子。”萧弘说完磕了头。

这个结果于天乾帝来说并不算满意,却也能接受。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只要萧弘娶了妻,留下子嗣,走向正途,其余的自然便能看淡。

天乾帝叹了一声,点头:“好,朕答应。”

“多谢父皇。”萧弘再一次磕了头。

天乾帝听不出里头任何的谢意,只有满满的身不由己,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如此。

帝王听在耳朵里,极不是滋味,不知为何产生了一股愧疚和心疼来。

他将萧弘扶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宽慰地拍了拍其肩膀。

垂着头的萧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抹了一下脸。

天乾帝一愣,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忙看过去。

却见萧弘眼眶湿红,眼里滚着泪,在帝王震惊的目光下,眼泪越擦越多,最终他哽咽道:“这下他真的不要我了……”

萧弘最终没走成,在清正殿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萧弘在战场上都没这么哭过。

起先帝王还安慰安慰,到后来便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不许哭!为这种事哭,你还有没有出息?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个太子,像不像个男人?”

帝王责难,若是百官听闻必然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然而却对太子无效。

萧弘苦闷了一路,一旦宣泄出来就止不住,反而一边哭一边喊:“您有没有同情心,儿子都这么难过了,您还骂我?您知道我这心有多痛,跟刀割一样……都由着您棒打鸳鸯了,还不准我哭一哭……”

鸳鸯?天乾帝的额头顿时拧出一个井字:“你们两个谁是鸳,谁是鸯?天地人伦,你们还有理了?”

“您管我们哪个是哪个呢,反正这指婚一下,他再也不要我了,肯定不要我了……”萧弘说完,好不容易止了一点的眼泪,顿时又一阵稀里哗啦,就跟个被抛弃的撒泼小媳妇一样。

他今天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喜欢他,他连根翘起的头发丝我都喜欢,别人看他一眼我就妒忌,可是今后……我再也没资格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他在一块儿……”这画面实在太悲哀了,萧弘顿时犹如被心口插刀似得捂着胸口,“您还不准我伤心一下,您实在太过分了!”

黄公公缩在墙角,屏息不漏一点声,把自己彻底遗忘。

他看着天乾帝额头青筋直蹦就知道,帝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心下真是无比敬佩太子殿下。

这年头,还没人敢在帝王面前这么无理取闹过!

其实,镇北王和镇国郡主已经候在殿外了,就等着召见,可现在这个样子……

得了,如今谁也没有痛失所爱的太子来得重要。

瞧这架势,还得好一会儿。

而他估摸着,八成还得皇上说软话好好安慰才能罢休。

天乾帝不断忍耐,告诫自己宽容一点,才没有冲过去掐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朕已经很宽容了。”否则贺惜朝这会儿的坟头都该长草。

可如今,看着萧弘毫无形象地痛哭流涕,作为父亲他又实在不忍心。

萧弘一根筋直通,真喜欢一个人那是喜欢到骨子里去了,不掺假的。

他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脚轻踢了他一下:“差不得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萧弘坐在台阶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抖着嘴唇,看着帝王,悲哀地说:“可出了这个殿,走出这个门,儿子不知道还能上哪儿这样哭去……”

此言一出,天乾帝顿时沉默了。

他忽然记起皇后刚离世之时,他也是这样悲痛欲绝,可那个时候他不敢表露在任何人的面前,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压抑地痛哭一声。

心顿时软了。

萧弘道:“惜朝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他倒是潇洒,说放下就放下。我不得不认命,那我想哭一哭,却还要被骂一顿,您都不安慰我,儿子怎么这么难啊……”

前面说的是人话,后面是什么?

天乾帝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伤感顿时化成了乌有,忍不住道:“朕安慰了,你有听吗?”

萧弘委屈地看着他,一双泪泡眼,看起来可怜极了。

天乾帝顿时头疼道:“行了,朕体谅你不易,不与你计较,哭够了就赶紧起来,没够就继续,朕就看着你哭。”

萧弘瘪了瘪嘴,哑着嗓子说:“够了。”

天乾帝心下一松,高声喊道:“黄吉,打水进来,给太子洗脸。”

支起耳朵的黄公公当场应了一声:“是。”

心里感慨,总算是结束了。

“擦擦吧,堂堂太子,眼睛肿成这样怎么见人?”天乾帝又气又心疼地问。

“殿下,拿这滚一滚吧?”黄公公递上了一个剥皮鸡蛋。

萧弘洗完脸,拿着滚眼睛说:“父子情深,抱头痛哭,不行吗?”

谁跟你抱头痛哭,没的丢人!

然而一看这人模样,帝王的心又软了,便没反驳:“你给朕争气一点,贺惜朝既然断的干净,你也该如此,别眼巴巴地再贴上去,娶妻生子方为正道,两个大好男儿何必行次悖逆之道?”

这也算苦口婆心了,不过萧弘没应,把鸡蛋往嘴巴里一塞,三两口吃完,“儿臣告退了。”

“去吧。”

见着这人大步离去,一口郁气从天乾帝的嘴里沉沉地吐出去。

帝王的目光瞥向一边:“嘴巴闭严了,此事谁敢传出去,杖毙。”

“是,奴才省的。”

太子府内,萧弘寝殿之旁的另一个房间,属于贺惜朝的东西已经被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