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赵公主谢玉璋的大帐关着门,里面却有音乐声传出。人们便知道,赵公主在练习舞蹈了。

关于赵公主的舞,当年夏尔丹从中原带回和亲谈成的消息时,便绘声绘色地向大家描述过了。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跳最美的舞。

很多人其实都期盼着这位赵公主嫁过来之后能让大家一饱眼福。

谢玉璋嫁到漠北后,大家没有失望——她果真如夏尔丹说的那样美,不,甚至更美。

牧人呆呆看着她骑马驰过,便丢失了羊,摔角者听到了她的笑声失了力气,一起滚到了地上,王孙们看不上父母为他们选的妻子,都想娶一个像赵公主那样美的美人。

可,上哪里去找第二个赵公主呢?

大家都希望有一天,能看到赵公主的舞。可是,赵公主那样的骄傲,她的舞,只给中原的皇帝和草原的天可汗看。

便是那些手握实权的王子们都遗憾怅然。

赵公主一天天长大,从少女长成了女郎,马上就要满十七岁了。她的个子变得更高,她的胸脯渐渐鼓起,她马上就要成为可汗真正的妻子了。

为了她,可汗在夏日里日日沐浴,不叫身上有气味,甚至冬日里都三五天便要洗一次澡。

他对赵公主的宠爱无人不知,甚至为她驱逐过一个儿子。成年的王子们都默契地绕着赵公主走,年轻王孙只敢遥望。

赵公主虽美,谁也不敢觊觎她。

听说,赵公主答应了可汗,在十七岁的时候为会他跳舞。所以这些日子,赵公主的大帐附近,常能听见乐音。只可惜,捂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给看。

愈是这般,愈是令人遐想无限,充满期待。

琴音收住,谢玉璋如杨柳弯折,纤腰一握。她站起来,脸颊透出海棠般的粉色。

乐师说:“公主久未习舞,筋骨却未曾僵固呢。”

这几个乐师跟着谢玉璋从禁中教坊来到漠北汗国,久已无用武之地。谢玉璋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那个爱舞蹈的宝华殿下了。

三年前太极殿那惊人一舞,仿佛成了绝唱。

谢玉璋脸上露出笑意。

“虽好久没练了,但我日日都练习骑射。每日也拉伸筋骨,怎么能让身体僵固呢。”她问,“还行吗?”

领头的乐师与谢玉璋熟稔多年,很诚实地答道:“比之当年太极殿,还需勤练。但……”

练得少,比不了当年,谢玉璋毫不意外。她问:“但什么?”

乐师笑了,他自是知道谢玉璋是为了什么又练起舞来。他道:“但殿下现在年长了,比当年别有一番风华。”

用来迷倒那草原的老男人,足够了。

待乐师们离去,侍女们服侍她擦身换衣。谢玉璋的身体曲线曼妙,是真的长大了。

她抬手让侍女们给她穿衣,故意道:“不知道可汗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史那去参加扎达雅丽父亲的寿宴,顺便巡视一圈自己的领土。已经出去了快一个月了。

林斐白了她一眼。

谢玉璋抿唇而笑。

在另一处高原草甸之上,有一群男人正等待李固作出抉择。

蛮头道:“将军!”

胡一六道:“将军!”

心腹的亲兵们都望着李固。

而李固扶刀北望。

若保持速度,则这里,离王帐只有一日的路程了!他已经……离她这么近了!

可,义父死得不明不白,凉州一片混乱,四郎和大娘都落在了二郎的手上!

河西眼看着要乱!

他离开北境军营前对蛮头说的话,竟一语成谶!

李固咬牙!

胡一六一路追着他们留下的标记,速度之快不可思议。他本带了五匹马出来,已经累死了四匹。蒋副将嘱咐他,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李固,立刻请他回来!

他不知道李固悄悄来漠北做什么,更不明白李固在犹豫什么?

现在这关头,还有比河西、比凉州更重要的事么?

再没有!

便在这时,又有一骑飞驰,直奔着他们藏身之处而来。那骑士远远地便打了唿哨,是辨认的暗号——这是走在他们更前面的斥候。

蛮头打了唿哨回应,那斥候飞快驰来,不等马停下便飞身下马:“将军,看见阿史那的大纛了!”

众人一惊。

“我躲在树上,他们从树下经过。休息的时候,阿史那就在树荫下乘凉。”斥候说,“他们没发现我。”

草原上树少,那一片就那么寥寥几棵树,阿史那捡了其中树冠最大的一棵乘凉。斥候就躲在那棵树上。

阿史那巡视了草原归来,随口说:“歇一会就赶路。”

却又被众人哄笑。

“可汗可等不及了!”男人们笑着说。

“这趟回去,以后就可以天天抱着宝华汗妃了啊。”

“可汗,听说汗妃答应了给你跳舞,能不能让我们也看看啊!”

阿史那得意道:“你们看个屁,宝华只跳给我一个人看!”

众人又笑。

有人起哄道:“那可汗可得好好洗澡啊,里三层外三层,至少搓掉三层皮!”

众人都要笑裂了。

赵公主极爱干净,导致现在可汗与她一起吃饭,都要先乖乖净手。

可要换了他们也愿意。

漂亮的侍女端着精致的银盆,宝华汗妃亲自给他挽袖,给他净手。用带着蜜香的香胰细细地搓,洗净擦干,还要给那手上抹上珍珠膏。

可汗那手背的皮肤都细腻了好几分呢。

听说中原的皇帝每顿饭都是这样的。可汗一点不嫌烦,享受得紧。

阿史那这样厚的脸皮,都被他们笑得泛了红。

他踹了他们几脚,骂道:“赶紧喝水吃东西,去尿尿!走快点明日就可以回家了!”

大家说:“哟,这样心急!”

这些话斥候都听到了,他自然不会啰里啰嗦全复述出来,而且当年送亲路上……他又不瞎。

他只含糊说:“幸而阿史那着急回去,很快就走了。”

但他眼神有些躲闪。

这一趟跟着来的,都是心腹嫡系,贴身的人。他这一点眼神闪烁,李固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在隐瞒什么?阿史那为什么着急回去?

是了,因为她的生辰快要到了!

她就要满十七岁了!

在所有人之中,知道得最多最清楚的,便是蛮头。

当年院墙外,雪丘上,在李固身边的都是他。

这一趟来是来做什么,大家只是隐约有猜测,只有他知道得最清楚。

李固握刀的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了,他脸颊的肌肉变形,显然是在咬牙。

蛮头不敢再说话。

“他在哪,多远,什么方位,多少人?”李固忽然问。

他问的当然是阿史那。

斥候详细汇报了,他在路上也做了标记。

在这种地貌上辨别方位,一看星辰,二看太阳,三看自己人留下的暗记。否则胡一六如何能这么精准地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