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到碧寄厂

凡有介绍学生寒暑假打工的机构,只介绍女生。因为厂家只需女工。班上许多同学报了名,欣然没报。工厂与学校达成协议,成批接收这些假期工,这样对她们好管理也好照顾。欣然却想到一个没有同学。没有熟人的工厂去,她认为那样才会真正了解打工妹的生活,真正锻炼自己。谢欣然向主管老师陈述了自己的意图,要他单独开一张介绍信。没有学校介绍信。厂家不肯收也不敢收,不合法招工,要被罚款的。

妈妈不同意她的作法:“大家一起去工厂打工,相互还有个照应,你现在一个人去,出了事怎么办?”

“妈,我就是要这份经历,大家都去多没劲儿。那还不是跟学校一样!”

“你不怕坏人呀?”

“妈,坏人没怕我就不错了!”

“狂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欣然拿着一把小米到阳台喂鸽子。这几只小鸽子除了弱了点,长得几乎与它们的母亲一般大了。

“妈,小鸽子怎么到这个笼子里了?”欣然看见,小鸽子已经另立门户了。

“噢,昨天早上。鸽妈妈把它们赶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那天,我想摸一摸小鸽子,还被母鸽啄了一口,怎么才几天,母鸽就翻脸不认子了?”

“小时候,妈妈极力保护孩子,长大了,母鸽就会赶它们出来,让它们独立生活,自己去闯一番,这才是真正爱护。”

“看来,鸽子的教育方法很先进哦。”欣然转向妈妈。“妈,您也得跟鸽子学学。不能老把我罩在您的翅膀下。”

正在揉面的妈妈这才明白,欣然那一本正经伪装下的调侃意味,“搞了半天,你在套话啊,鬼丫头!”

“妈,那你同意了!”欣然高兴地说。

孩子长大了,应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应该独自去翱翔。父母不能老把孩子夹在自己的双翼之下,孩子也不能永远依偎着父母。

欣然拿着学校的介绍信到了碧奇厂。这是一家日本人独资的企业。生产录音电话机。欣然问了门卫直奔车间主任室。

“打扰了。我是九中学生,想来打假期工,请问是在这报到吗?

“对。”一位很精干的小姐接待她,“我们厂要赶一批货,时间很紧,可能没有星期天。你能吃苦吗?”

“可以。”欣然郑重地点点头。

“那好,填一下表。”

欣然接过表,认真地看了一遍,填上,递回那位小姐:“还要什么手续?”

“你的字真漂亮!小姐笑笑,又递过一张卡,“好了,你是第一车间的,这是你的工作牌,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打一次卡,记录上班时间;下班再打一次卡,记录下班时间,如果加班,就打加班卡,以此来计算工人的出缺勤情况。中午工厂包饭,上班时间为八小时,上午八时到十二时,下午一时到五时,不过这段时间经常要加班,每晚加二至四小时不定,到时有人通知你。月薪300元人民币,100港市,加班费另计。你明天开始上班,到时有人安排你工作,都听明白了吗?”

欣然听完这番话,一个感觉就是这位小姐极像(红楼梦》里的小红,口齿伶俐极了。她接过工作牌:“谢谢您。”

“别客气。我叫李艺,是科文(文员),那位是助管。那位是经理。”

欣然随着李艺的指处望去,看见一位30来岁的男子正在打电话,“他就是日本老板吗?”

李艺笑道:“当然不是了。他只是我的boss,而日本老板是大老板。”

“他在哪儿办公?”

“在日本。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分厂。他一年来一两次深圳,住上几星期的。平时见不到他,不过有段时间又可以说天天都能见到。”

“怎么说的?”

“我先卖个关了。正巧老板明天会来看货,到时你就明白了。”

第二天,欣然起了个大早,她故意梳了个盘头,这样看上去会老成些。远远地就看见一群穿碧奇厂服的打工妹涌进工厂。欣然很兴奋,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她加大步子,很快地就汇进了人流。人口处站着个干瘦的老头儿,一个劲儿地鞠躬,嘴里不停地说:“早上好!您辛苦了!”欣然很惊奇,问身边的一位打工妹:“那个人是谁啊?”

“你是新来的吧?”

“是,第一天上班。”

“怪不得呢。他呀。就是碧奇厂的大老板。”

“是吗?”

欣然更加惊奇,禁不住回头看那干瘦的老头,他还在那一个劲儿鞠躬,真够累的。堂堂的大老板来看厂时竟是如此“低三下四”,难怪李艺说能天天看见呢。欣然想起政治书上说,资本家是靠剥削剩余价值致富的。哦。这个榨取工人血汗的资本家还真有一套。他这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肯定没有人反感他的行礼问候。小日本真是精得很,用进厂时的短短十几分钟就把全厂工人的心都给搞得暖融融的。对日本老板的这一招。欣然很钦佩。

谢欣然被安排在流水线的中间位置,工作十分简单、机械,就是前面工友完成的零件通过传送带流到她那里,她用自己工作台上特制工具把规定她装配的小零件装上去,做完之后,把零件放回传送带流到下一位工友那儿。各人做的那道工序叫人一点也联想不起来与电话机有什么关系。

欣然早就听说过“流水线生产”这一名词,到底怎么生产法她一无所知。坐在工作台上一实践,欣然立即领教到西方人的高明与阴险。

首先,杜绝了偷懒、粗心。这种生产法,速度只许快,不能慢。一个人慢了,整条流水线的进程都受到影响,谁笨手笨脚,谁干活不卖力气,一目了然。而且还马虎不得,一道工序出错,整条流水线返工。错在谁身上,是无法抵赖的,其次,它让你永远也学不到真正的东西,即使你干上十年八年,一旦离开那个岗位。你还是一无所长。想“偷艺“和“另起炉灶”是根本不可能的。

欣然属于心灵手巧那一类人。这种简单的活根本不在话下。她动作很快,得空望望四周,厂房很大很整洁,每条流水线都有个人来回走动。

“新来的吧?”后面的打工妹问。

“嗯。”

“我看你还小,学生吧?”

“是。”

“寒假来打工?”

“玩玩。”欣然故意这样说,又问,“那些走来走去的是干嘛的?”

“拉长。”

“哦。”欣然对这不陌生,“拉长”就是流水线长,英语line的音译。

“我的腿都麻了,腰也酸了,眼也花了,真想站起来走走。这种活虽不重,可一坐就是四小时,很累人的。”

“那你就借故上厕所。”后面人立刻给了条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