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推荐乡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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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松岩到Z省的第一次私人饭局竟然是他的前任李盛文请的,他说家乡宝川市的父母官来了,难得设私宴,邀姜松岩一起聚一下。
两会后李盛文去省政协做副主席,他的一摊子工作交给了姜松岩。姜松岩三十七天的省长助理是跟着当时任副省长的李盛文熟悉工作,照李盛文以后的说法,他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对姜松岩移交工作。
“我不喜欢把位置霸着,上台总有下台时。你做共产党的干部就要有这点觉悟。有舞台就好好演一个角色,没舞台就静静地做一名观众。”坐在主宾席上的李盛文把头转向身边的姜松岩,轻声地对他耳语,姜松岩的身子微微倾向他。桌上其他人对他们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当目光投过去时,他即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马上微笑起来,或者得体地面带笑容点点头。
落座以后李盛文做过介绍,七八个人都是他老家宝川,一个县级市的四套班子成员,只有一位叫叶弘的除外。叶弘递过来的名片姜松岩扫了一眼,是宝鼎集团的,没有显示职务。看得出来,叶弘和李盛文老家的一班领导很熟,他们对他很是尊重,称叶弘叶董事长。叶弘四十出头,胖乎乎的,一头灰白发让他的红脸膛和黑眉毛尤其地引人注目。他神情寡欢,似乎是一个不得已被拉来的陪客。
李盛文端起酒杯敬大家,说家乡的父母官在他退居二线的时候还专门来看望他,让他感动。右边,紧挨着他坐的是宝川市委的徐为民书记,他赶紧站起来说:“您到省政协做主席,还是我们的省领导!”一班人齐刷刷地跟着站起来附和。有人甚至说:“您永远是我们的领导。”
李盛文嘴上说“坐坐坐”,人却站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叶弘跟着。姜松岩迟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他要不站,这桌上就他一个人坐着了。
喝了酒坐下的李盛文说:“我表态,对家乡的事,一定发挥百分百的余热。”转向姜松岩,他客气地说,“以后更多的,要仰仗姜副省长的支持了。”
姜松岩微笑着点点头,毕竟这种情况下应承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帮场吧!他这么想。
哪知道李盛文认真地对徐书记和一班人说:“你们都敬一下姜副省长,要对领导的关心有所表示,要有感激之情。”
徐书记首先站了起来,姜松岩示意他先坐下,他先敬了李盛文一杯。李盛文欣然地一饮而尽,搁下酒杯让徐书记将宝川市的情况向姜副省长汇报一下。
徐书记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花五分钟的时间介绍了宝川市的概括,这一套他一定说过成百上千遍,声情并茂,滚瓜烂熟。临了端起酒杯加上一句现编的,“欢迎姜省长莅临宝川市指导我们的工作,并恳请给予我们工作上大力支持!”
到这个份上,姜松岩无论如何也要明确地表示一下了。他说:“李副主席家乡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家乡不在Z省,为家乡做贡献的这份热情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李副主席的家乡。”
话音甫落,一班人热烈地鼓起了掌。
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而又愉悦起来。接下来,是市长许明歧敬酒,再接着是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按宝川的行政序列、职务高低,一个个地挨着来。三钱量的酒杯,敬酒的人都一饮而尽,表示对姜副省长的敬重,也表示他们的感激之情。看起来,他们的酒量都还不错。
酒酣耳热之际,姜松岩便有了当年做市委书记时的感觉,那时候这种场面是三天两头有的。到北京工作以后远离了这种状况,现在又遇到了。刚到北京时,他纳闷北京人将宴会说成饭局,后来体会出这种说法的精妙之处。就像这会儿,局的意味是那么明显,明明是私宴,不知不觉地就扯上了工作。饭桌上公变成私、私变成公只是觥筹之间。公私在饭局中是看不到区别和界限的。
李盛文回敬了姜松岩一杯后,一直等着敬酒的叶弘赶紧站起来,他说先敬姜副省长一杯,欢迎姜副省长到Z省来工作,为Z省人民造福。
徐书记带头鼓掌,下面的人跟着。桌上又一波激动人心的场景。姜松岩感到不舒服,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马屁,他不可能慨然接受。他的肩头微微地耸了一下。
李盛文像是感觉到了姜松岩的情绪,对姜松岩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为小叶的话鼓掌?他们和他有感情。小叶对宝川的经济建设有大贡献。”
怕姜松岩不明白,也是要想解释自己,李盛文说他结交叶弘这样的朋友是一个例外,是被小徐书记给他安排的招商引资任务逼的,他其实最反对那些围着有钱人转的干部。
徐书记恰到好处地插一句,说没有李主席关心家乡建设的牵线搭桥,哪会有叶董事长的企业在宝川市落户的好事,现在这两家企业产值都过亿了,是宝川工业的顶梁柱。
姜松岩看得出徐书记对李盛文的感激之情是溢于言表的。
这场饭局过去的第二天,李盛文给姜松岩打电话,话说得十分令人玩味:
“……他们要是有事情找到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来替你挡。不要理他们。即使是出于公心的事也不能只考虑局部利益。”
李盛文说的“他们”,是指他老家的父母官,宝川市的徐书记等人。这番话是否要当真,姜松岩没有去想,他觉得李盛文说的那些事现在还不至于立即就有。
2
姜松岩一进门,看到内阳台上晾着一排他这几天换下来的白衬衣,虚掩的卧室里透出灯光,知道苏可可回来了。他很意外,她这次在平江老家待的日子很短,回云邑市之前也没有打电话告诉他。
他故意弄出些声响。苏可可胆儿小,要是猛然出现在她面前会吓出毛病,据说她患心脏病早逝的母亲就是这么被她父亲吓坏的。
听到声响的苏可可穿着粉蓝睡衣从卧室出来,看了一眼丈夫,显出一副慵懒的神情。她捂着嘴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手从嘴边上移开,翻过手背来,挺起大拇指以外的四只玉笋样的手指,自己打量了一下。别的女人做这样的动作通常都是看戴着的戒指,苏可可手上从来不戴戒指,她这样是看手。
姜松岩给苏可可下过死命令,手上决不允许戴戒指。说那样的话招眼,显得庸俗。不想明说的是,他不喜欢别人垂涎欲滴地看他妻子的手。苏可可现在这副姿势,是自己看,还是想给姜松岩看?说不准,这或许已经成为她在他面前的下意识动作。
姜松岩洗漱的时候,苏可可凑到他面前,他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水味。苏可可很耗香水,总是喜欢在一间没人的房间里沐香水。说沐香水,是她将香水肆意地喷在身体的周围、上方的空气中,仰头转身来迎接她说的“花雨”,不管是什么牌子的香水也舍得。姜松岩刷着牙,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他这天下去了,苏可可知道他说的“下去”,是到分管的部门或者联系的单位调研或者开会。她懒得问他去了哪里,说:“一会儿你到我房间来,我对你说说平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