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回到宾馆,约五点钟的样子。都是一身臭汗,进房就洗澡。朱怀镜刚洗完,吴弘来电话说:“怀镜,我的意思,就只你、成义、刘浩和我几个人去算了。”
朱怀镜明白吴弘的意思,去的人不能太杂了。但他怕让刘浩去了,却不让陈清业去,摆不平关系,便说:“行吧。不过要调整一个人。刘浩就不去了,舒天去。”
吴弘却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调侃道:“那也对啊,你这么大的书记,怎能不带着秘书走呢?”
五点半钟的样子,吴弘同成义一道来接朱怀镜。舒天已在朱怀镜那里等着了。路上七拐八拐半个小时,到了个叫鱼翅宴的地方。一位穿红旗袍的小姐过来轻声招呼:“吴总好,成总好。胡总已到了。”这些话朱怀镜都只是隐约听到,不太真切。习惯了梅次那边服务小姐的高声吆喝,这会儿便觉得听力不行了。
小姐轻轻敲了包厢门,推开了。一位瘦高个儿站了起来。吴弘介绍道:“这位是胡总,胡越昆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朱书记,朱怀镜先生。”等他俩握了手,坐下了,吴弘再介绍了成义和舒天。
小姐过来点菜。胡越昆说:“客人点吧,客人点吧。”
朱怀镜摇手笑道:“点菜是个辛苦事,我就躲懒算了。”
胡越昆便道:“那我就随便点了。”
吴弘说:“没几个人。简单点吧。”
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先是几道炒菜,青是青,白是白,通通泛着亮光。都是勾了芡的,只是不见半点儿辣椒星子。朱怀镜吃不惯这种菜,早没胃口了。却只道:“菜做得好漂亮。”
胡越昆忙说:“对了,只怕是中看不中吃。没辣椒啊!小姐,你们这里有辣椒菜吗?”
不等小姐搭腔,朱怀镜抬手道:“算了算了,你们这里就算有辣椒,也是甜的。我什么都吃,只是不吃亏。当然,在朋友面前,吃亏也就吃了。”
胡越昆已举起了酒杯,停在了半空中,说:“朱书记,您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人也就这脾气,在朋友面前,该吃点亏就吃点亏。来,干了这一杯吧。”
朱怀镜干了杯,说:“吴弘同我说过,说您胡总够朋友。我的交友原则是两句话:广结善缘,凡事随缘。今天一见面,您胡总果然是位豪爽的兄弟。我俩真是有缘了。通常是东道主酒过三巡之后我们才能说话的,现在我就喧宾夺主,先敬您一杯。”
胡越昆举了杯,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跟您说朱书记,您这位老同学吴弘,可不像您,他可是牛皮哄哄,傲气十足,一般人他是瞧不起的。但反过来说,凡是他看重的朋友,肯定够水平,够档次。来,同饮吧。”
吴弘笑道:“胡总这么一说,我吴弘整个儿就是个势利眼了。”
胡越昆哈哈大笑,说:“不不不不!当然按你的说法,这叫读好书,交高人。”
朱怀镜说:“胡总你也别谦虚,你可真算是高人哪!”
胡越昆又是大笑,说:“朱书记,幸好我一位兄弟不在这里,不然他会说您在骂他哩。”
朱怀镜问:“我怎么就骂了您兄弟了?”
胡越昆道:“我有位兄弟,脑瓜子活得不得了,做生意精得很,就是文化水平不高。老把‘商人’写作‘高人’。我就老开他玩笑,叫他高人。也只有我敢这么叫他,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朱怀镜觉得幽默,却不便笑得太过了,只道:“您这位兄弟可就真是高人了。按古人说法,人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知之。您那位兄弟文化不高,却是商业奇才,就说明他的聪明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来的。大聪明是天生的,靠读书读不来。正是苏轼说的,书到今生读已迟。您那位高人兄弟,了不起啊!”
胡越昆道:“好啊,我哪天把您这个评价告诉他,他会非常高兴的。来来,喝酒喝酒,一块儿干一杯吧。”
朱怀镜再次举杯,说:“各位老总,胡总、成总、吴总,你们的商业理念代表中国商界的方向,令我敬重。来,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
胡越昆笑道:“哪有您朱书记说的那么意义重大?我们啊,不过就是个商人。只要别说我们无商不奸就得了。”
朱怀镜信口道:“我望文生义,以为商人商人,就是要商量着做人。生意只要大家商量着做,自然会赚钱。”
胡越昆马上将酒杯换到左手,腾出右手同朱怀镜握了手,说:“朱书记可是妙语惊人啊!您说出了生意的真谛。钱是赚不完的,更不要指望一个人把天下钱都赚尽了。所以啊,凡事商量着办,自己赚点儿,也让别人赚点儿,生意就好做了。痛快痛快,这酒我干了。”
干了杯,成义道:“朱书记的观念总是出新。就像他们梅次,一般人的印象中就是闭塞和落后,而朱书记却可以从中发现现代经济中许多缺失了的宝贵东西,比如信誉等等。他把这种民俗的、文化的东西,看成是一种经济资源,令我耳目一新。我说,现在就是朱书记这样的领导太少了。”
朱怀镜玩笑道:“成总给我戴高帽子了。”
说话间,一位厨师带着一位服务员进来了,现做鱼翅。厨师的动作有板有眼,却也夸张,就像演话剧。兴许这就是饮食文化吧。只一会儿,鱼翅就端上来了。朱怀镜吃着鱼翅,想起了一个笑话。有回在荆都,一位老板请朱怀镜吃饭,也上了鱼翅。吃得差不多了,东道主客气道:“看还要上个什么菜?”朱怀镜说:“不必了。都吃饱了。”没承想,跟着朱怀镜去的一位部门领导说:“别的都不要了,就刚才吃的那粉丝味道还不错,再添一碗吧。”偏偏此公年纪最大,这种场面,连朱怀镜都不好点破他,只是望着东道主笑笑。结果,每人再上一碗鱼翅。吃完饭后,上了车,朱怀镜问那位老同志:“你知道那粉丝多少钱一碗吗?”老同志说:“粉丝能贵到哪里去?就算这是豪华饭店,十五块钱一碗红天了。”车上人都笑了起来。朱怀镜说:“同志哥哎,那粉丝可是三百八十块钱一碗啊!”
朱怀镜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说了这故事。胡越昆听罢笑道:“这事我也碰上过,人家说是豆芽菜。”
朱怀镜说:“不过说句真心话,胡总太客气了,其实不必这么破费。我这胃啊,粗糙,吃这鱼翅,感觉还不如我在荆都吃四块钱一碗的红烧牛肉面。”
胡越昆道:“朱书记实在,我下次去您那里,您就请我吃牛肉面吧。”
成义插话道:“胡总您真去梅次,哪有牛肉面给您吃?朱书记客气得不得了。那地方啊,民风就是好,热情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