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飞越东非大裂谷
“你晒黑了,不过黑得很有格调。”翰文看着站在面前的雪颢说。
“我是不是看起来和当地的黑妹妹一样丰满动人了?”雪颢放下两只手拉着的拉杆箱,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笑意盈盈地问翰文。她头顶架着一副防紫外线的墨镜,短发长长了稍许,许久都没有修剪,看起来有点乱。也许是山区气温偏低的缘故,雪颢今天在“拯救大象组织”T恤衫和紧身长裤外套了一件米黄色风衣。转身之间,衣角飘飞,翰文觉得他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水塘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涟漪,直至最坚硬的外壳。
“哈哈,还差那么一点点。当地人说最美的黑妹妹要能做到站立时在臀部放得稳一杯牛奶。我带你去吃烤肉和乌嘎利,继续你的增肥计划怎么样?”
翰文想起了有一次带着查洛一起去内罗毕大学孔子学院拍摄汉语演讲比赛的情形。比赛选手中有好几位黑人姑娘,有的会唱汉语歌曲,有的会用汉语演讲,还有的穿着红色的旗袍。翰文问查洛最喜欢哪位选手。查洛选的是最胖的那位,而翰文自己心里则觉得那位来自蒙巴萨、身材苗条、肤色较浅的姑娘最好看。
“不要,我在野外吃太多烤肉和乌嘎利了。我最想念的是小河咖啡馆放了肉桂粉的摩卡咖啡,还有松花江中餐馆那位东北大姐做的水饺、豆腐白菜汤和延边泡菜。”
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翰文把箱子放进丰田越野车的后备厢,拉开前排左侧车门,请雪颢上车。他把车开出机场外的停车场,往城里方向开。路口遇到一个当地人赶着一群羊过马路,他不得不停下来耐心等着羊儿们一只接一只地过马路。
“那我们顺路去中餐馆买上水饺,带到小河咖啡馆,就着咖啡吃水饺如何?”
“记者大哥,你的混搭品味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我们还是改天专门去吃水饺吧。在车上放久了,水饺会板结在一起,就不好吃了。我们直接开车去小河咖啡馆,那里的意式通心粉也不错的。”
越野车穿过内罗毕市中心,沿着蜿蜒的山间道路往城东北的基格里区开去。道路两旁,绿树参天。夕阳斜照,能够看见有些树枝上已经冒出零零星星的花骨朵。东非大地快要进入雨季了,又将呈现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让人产生每一天都是春天、每一刻都在伊甸园的错觉。
翰文打开车载收音机,播放的是莎拉·布莱曼演唱的Only an Ocean Away(召唤海洋之心)。
翰文正为布莱曼那优美的声线陶醉时,雪颢说话了:“如此美景,这么忧郁的歌曲多不合适啊。换个台吧,记者大哥。”
翰文换了个台,播放的是Lady Gaga的 Poker Face(扑克脸)。
“嗯,这该符合你们小女孩的口味了。”
“这个勉强可以,其实我更喜欢泰勒·斯威夫特和玛丽亚·亚瑞唐多。”
“我还真没有这两位女神的歌曲,回头去买两张碟放在车上给你备着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歌手?”
“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布莱恩·亚当斯、菲尔·科林斯,还有埃里克·克莱普顿,你会不会觉得我和你有很深很深的代沟?”
“不会啊!我还喜欢披头士和鲍勃·迪伦呢!”
“很好啊!改天一起去松花江中餐馆的卡拉OK唱‘随风而逝’吧。”
“夜深时分,在野外的帐篷里,我喜欢一个人戴着耳机,听古典交响乐。在空旷无人的非洲大草原上,听那种史诗般的旋律真的是种奇妙无比的感受,比坐在国家大剧院听现场演奏都要棒一百倍。”
“晚上独自一人在公寓里剪辑视频时,我喜欢听卡努纳什的‘漫游者’、奥马尔·阿克拉姆的‘像鸟一样自由’、费罗伦·波尔的‘再梦一次’等新世纪音乐。在那种音乐氛围里,我能够放空心灵,专注做好工作。”还有一点翰文没有说,在听这种音乐时他才不会受过去痛苦的困扰。
停好车,穿过一排用铁丝做成的动物雕塑和一片种着各色小型绿植和花草的盆栽,翰文和雪颢在用高高的木柱子架起来的茅草棚下坐了下来,点了咖啡、意式通心粉和牛油果蔬菜沙拉。
“真是一个闹中带静的好地方。”翰文说,“一百多年前,这条小河边也许有大象在喝水,山坡上也许有羚羊在吃草,那边的大树下也许有狮子在睡觉。”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聪明的人类,从这里到白雪皑皑的乞力马扎罗山,都将是动物的天堂。没有地球,人类就活不下去;没有了人类,地球也许会更好。”
“你这个想法有点极端。我们人类毕竟给地球带来了文明,让这个蓝色的星球变得更加多姿多彩。”
“关于文明?你是指冒着黑烟的蒸汽火车?还是高高耸立的石油钻井?或者是今天我们一刻也不能离手的手机?这些东西,如果从地球的角度来看,不但毫无用处,还带给它无穷无尽的污染。”
雪颢灼灼的目光让翰文感到心慌,好像自己坐在木头椅子上喝着香醇可口的阿拉比卡咖啡就是在干毁坏地球的勾当。
“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可是人类的存在是一个事实而且这个事实还将维持很长时间。我们不可能劝服人类搬离地球,只能尽力劝说人们爱护动物,爱护环境。所以,我可敬可佩又可爱的野保天使,我相信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你能尽最大努力,帮我说服卡茅站在我的摄像机前面,拍一段冲击力特强的视频吗?”
“好,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要是他愿意我们一会儿就去见他。你把他的号码给我。”
“还是用我的电话打给他吧。你用陌生号码打过去,也许他会害怕,不敢接。”翰文拨通了卡茅的电话,问他最近木雕生意怎么样,然后说一个做野生动物保护的美女想和他通个话。
雪颢先用斯瓦希里语向卡茅问好,然后改用英语赞扬他出于良心停止猎杀大象,最后问他是否方便见个面聊聊。雪颢的语气非常甜蜜,声调非常温柔,仿佛是在劝说一个老是守在游戏机前面的英俊男孩出来和她约会。
卡茅就要说Yes了,翰文想,这么温柔甜蜜的声音,谁能拒绝呢。
出乎他俩意料的是,卡茅的回答是No,他说跟翰文讲完那些连家人都不知道的经历之后,他现在非常后怕。如果翰文报道出去,他和他的家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雪颢没有放弃,继续试图说服卡茅。卡茅问她为哪家野保组织工作,雪颢说是“拯救大象组织”。卡茅说他没见过道格,但听说过他的故事,很多肯尼亚人都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不像有些口是心非的“白魔鬼”。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敢和他们见面,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