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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需要多换几个角度去理解。
自从上次张总宣布完自己的规则以后,来到大船边干活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人们脸上的气色也变得红润。海边有几个人垒砌着圆形的石头池晒盐,林子边有人搭建晾晒渔网的架子。甚至多处还堆着晒好的鱼干,以及用来酿酒的木桶。大船的周围也有了更多的生活痕迹,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余仔细地查看着新打捞上来的鱼的数量和成色。孟辉则在一旁帮大家换算合适的牌面。不远处的空地上,人们做了些简易的娱乐和运动设施,就像是监狱放风的操场。史教授在船边的黑板上书写着新的内容,和身边的女实习生讲解着今日的鱼和扑克牌的兑价。而船舱的楼梯间里,Lucy则挑选着渔获和杂物,笑语盈盈地和其他男人开着玩笑。
张总终于回到了他熟稔的规则里,对他来说运行的规则远比发生的事情更重要,至于今天又从小王那边来了几个人,两边在河边又因为食物发生了几回冲突,这些都不重要,先进的规则会产生源源不断的吸引力,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在这个荒岛上,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
张总闭眼陶醉地听着公司年轻的女孩们唱着悠扬的老歌,手里点燃的雪茄烟雾缭绕,和歌声一样萦绕在船长室里。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凑在门框外的老潘。
老潘在门口向所有遇到的人作揖道辛苦,即便根本没有人回应,他也丝毫不觉得尴尬,看着张总露出明明暗暗的眼神变化,他哈着腰走了进来。
“张总,我弃暗投明,响应您的号召过来了!”老潘的声音,依然洋溢着热情。
张总仿佛没听见一样,陶醉在歌声里,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没听清一样,重复了一遍老潘的话:“过来了?”
“我明白了!张总,您看我的!”老潘看着张总莫测的表情,却瞬间领悟了精神,痛下了决心,纳了军令状,踌躇满志地离开了。
老潘的到来丝毫不让张总意外,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老潘刚刚出门,马进和小兴就直勾勾地盯着满地的食物挪动着脚步进了大船。这让张总今天的心情非常好,所以很爽快地就把渔网借给了他们。因为现在的规则里,渔网是可以借的生产工具,这一点不能破坏,毕竟有效的规则才能够吸引人,但只有制定规则的人才能享受到规则真正的乐趣,那就是如何解释规则。
当浑身是伤,几乎是赤身裸体的老潘回来的时候,张总默默地听着他描述自己英勇的表功,同时,也享受着这种乐趣。请.加.微.信.公.众.号:tobseller,每.天.分.享.最.新.畅.销.书.籍,十.万.书.友.等.待.您.的.加.入。
“当当当,就洞里那大铁锅,我过去就给他砸了!小王他一个驯猴的,居然要取代您?我忍不了!”
“解气了?”张总看着老潘捣蒜般地点头,“那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潘被吓傻了,语气发抖地求饶:“张总,我都这样了,您不能轰我走啊!”
“可我这儿暂时不缺人了。”
老潘抱住张总的裤脚,跪下来开始抽自己耳光,一下比一下响。旁边在整理渔获的几个人看着,指指点点中夹杂着讥笑,可老潘并不在乎,他越打越投入,有着对自己发泄不完的仇恨,两边的脸也肿了起来。
张总仿佛没看见,他正远远地看着打渔回来的马进和小兴,似乎在和杨洪、老余发生冲突,被按在地上打得很惨。张总心里有时候也会觉得纳闷,为什么他们会把价格的规则想得这么简单,市场上的规律运用在人身上是一样的。在他看来,任何东西其实都是有价值的,人们认为无价的东西往往也是因为价格还不够高罢了,至于那价格是牌,还是鱼,或者是用别的什么东西表示,只是交换时实现价值的手段不同。他可以接受老潘,但老潘必须体现自己的价值。
跪在地上继续卖力抽打自己的老潘注意到了张总的眼神,他从地上站起来奔向战局,一脚踹翻了刚刚救起自己的小兴,一边打还一边偷瞄着张总的反应。
这些张总都远远地看在眼里,渐入佳境的老潘,死鱼一样的马进和小兴,周围来回走动指指点点但无人上前的人群,看着看着张总便失去了兴趣。直到他看见姗姗笑语嫣然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张总才满意地笑了,这些话他早就说过,人迟早都会过来的,只要规则在自己的手里。
经过这次冲突之后,日子又平稳地过了一个月。一切都变得更加丰富,岛上的世界也进入了“新纪元”,大多数人都被绑上流水线,互相兑换着手里的扑克,也是在兑换自己的价值。扑克逐渐被集中到了张总等人的手里,好像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不会再有波澜。
直到张总看着他面前摆着的一堆鱼,他怀疑地盯着马进和小兴。
“全换?”
张总知道马进不在这条流水线上,他们这次拿着几十条鱼,要用来换船上的废弃用品。
马进笃定地说:“全换。”
“鱼哪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马进指了指天上。
张总正在狐疑地思索着,此时满脸慌张的杨洪一头撞了进来。
“鲸鱼!有鲸鱼!”
张总跟着杨洪向外走去,临走的时候摆摆手同意了马进的交换请求。等价交换是他认可的规则,他也知道马进的彩票已经过期了,估计也折腾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没有价值的人跟没有价值的东西在一起,这也是一种等价。张总十分确信马进不过就是自己流水线上一颗废弃的螺丝钉。
小王不能明白自己的规则如何就被取代了。
随着劳动力的流失和岛上食物的明显减少,小王山洞里人们的劳动能力也降到了最低。成捆的工具堆放在地上,和木头、枯树枝一起胡乱码在一起,水桶里漂着菜叶的浑水,一看就是放置了几天的样子,整个山洞散发出被遗弃许久的房屋的味道。每个人都显得脏乱不堪,东缠西绕的长头发里裹着枯枝残叶,流汗的脸上,在飘散着尘土的山洞里,生出一层黑黑的泥垢。每个人身上的衣衫,都因为长时间的汗水浸渍而变得僵硬。衣服此时早就不是装饰,更谈不上舒适,而是出于服从某种良久的文明习俗。
小王带领饥饿的人群一遍遍地在树林里和海滩边搜索,因为生产工具的落后,他曾经无比精准的经验正在逐渐地失效。
直到某天发现了一头巨大的鲸鱼尸体,一群饿坏了的人向这个难得一见的宝贝狂奔而去。死去的鲸鱼搁浅在岸边,巨大的黑影将人们的视线完全遮挡住,人站在鲸鱼旁边显得极为渺小。鲸鱼无力的尾鳍像是一块弯曲变形的树桩,庞大的头部如诡异的气球,肿胀的样子比平时大了好几倍,表皮像是气球充气一样变得透明,好像马上就要撑破了。鲸鱼无神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巴组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表皮受伤的部分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