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蒂梵尼
美女主持人
我们公司又开发了一个新品牌,名字起得大胆,叫“撒旦洋装”,想了句广告语更大胆:穿撒旦洋装,显魔鬼身材。装是洋装,魔鬼当然也得是外国进口的,如果用国产魔鬼,像猪八戒、牛魔王谁的,估计身材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最大胆的还是那个广告片:场景完全照搬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耶稣和他的门徒都请活人扮演,场记一叫开始,演员们立刻活动起来,谈笑风生,杯盘鸣响,彼得问:“主啊,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耶稣端起杯子,冷漠地回答:“这世上无所谓重不重要,除了……”突然之间脸色大变,嘴巴大张,口水直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手中的杯子啪哒落地,“咔嚓”一声摔得粉碎。门徒们顺着耶稣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美女飘飘然走了进来,衣衫飞舞,媚眼如丝,细腰宛转如蛇,每扭一下都让人心跳不已。然后就听见无数声咔嚓,音乐悠悠响起,画外音:“穿撒旦洋装,显魔鬼身材!”
开会时我们都说这广告危险,恐怕通不过,老板力排众议,执意要拍,前前后后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光那个美女就付了四十五万,结果刚送到电视台就被毙了,说是有宗教争议,老板大怒:“就是在最传统的天主教国家,这广告也没任何问题!还宗教争议,争议他□□□□□□□”此处删去湖南粗口一千字,英文粗口一千字,希伯来粗口一千字。粗口之后,海归老板十分忧伤,抱膝长叹:“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都说回国建设,回国建设,唉,China,我拿什么来爱你?”
美女是电视台著名主持人,除了著名的腰——那才叫腰呢,与这腰相比,其他女人长的都是劣质轮胎——她最著名的就是绯闻,两年之前是钻石大王,一年之前是房地产大亨,现在又换了服装业巨子。我们老板虽然不怎么爱China,拍完广告后却立刻狂热地爱上了她,先送了一条蒂梵尼项链,接着是一套房,再接着是一辆车,然后就经常看见他们出双入对,恩爱异常。每次那个腰从公司楼下扭过,我都会在窗口流下一大堆口水,想如果我能摸上一下,他腰的,我宁可三个月不洗手。
“这是我们老板的情人。”跟那个人一起喝茶,打开电视就看见了美女主持的节目。
“商品,”他闭上眼,轻轻地摇着头,“都是商品。”
“就算是商品,那也是奢侈品啊。”我叹着气说,“你知道我们老板花了多少钱?一个广告,四十五万;一条项链,二十六万;一套房,一百七十万;一辆车……”
他睁开眼:“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一分钱不花就把她搞到手?”
有趣的打赌
那天我没跟他走。他一下呆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拒绝。那时第十五把已经开始下注了,我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了“大”,对他说:“这次我听自己的,已经连开了十四把小,我不相信它还是小。”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握握他的手:“你回贵宾室吧,大哥,说实话,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赌,只能算是观光,我也赌不起,你看,我只带了两千块钱。”这时全场的人都在看我,我低下头,听到下注声、铃声、骰子转动声,接着是一个女人尖声大叫:“十四点大!大!果然开大!”一时众响纷纭,有人大笑,有人叹气,在唧唧喳喳的喧闹声中,荷官把几摞筹码缓缓地推了过来。
我知道跟他走意味着什么。“来吧,咱们一起玩,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如果他这么说,那我敢肯定他只会输不会赢。“上帝赐福,但上帝不玩骰子。”这话在他撕那幅画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如果我当时表现得矜持一点,说“有台电脑我就很感激了,那么贵重的画,您还是自己收藏吧。”他说不定就会把那画送给我。但我跟他硬要,结果不仅没拿到画,连电脑都没了。
我渐渐明白了这游戏的规则:一个乞丐走进藏满珍宝的迷宫,拿起就不能放下,贪婪者不断攫取,活活累死在漫长的巷道里,最终一无所获;清醒者找到出口才动手捡拾,所以笑着胜出。
不是不要,只是假装不要,这样才会得到更多。
即使信我也要说不信。“一分钱不花?大哥,虽然你有钱,但钱并不是……”
“对人来说,钱不是万能的;对商品来说,钱就是万能的。”
这话有点伤自尊,我梗着脖子强辩:“如果你能做到,我……”想了半天没想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我急了,“我割一个肾给你!”
“我不跟你打赌,我自己的肾够用了。”他说,“只要你听我安排,我保证在十天之内让这个女人上你的床,而且不用给她一分钱。”
“背地里给钱算不算?”
他显得疲惫不堪:“你肯定把我当成疯子了,但我还没疯到那种程度。”说完挥挥手,“你去吧,三天后我派人接你,你会看到这一切。”
精神病院
我现在坚信他就是那个杀了大哥的家伙。为了查清真相,我花了一千五百元钱,让我的警察同学从局里搞了一张介绍信,专门跑了一趟精神病院。
没想到这世界会有这么多疯子。每次股市崩盘,都会有一批疯子前来报到,等下次崩盘时,他们就会在这里见到赚走他们钱的人;有人因为几万亿发疯,听听这通电话:“晚上?晚上没空,李嘉诚请我吃饭!明天?明天也没空,花旗银行找我借钱!后天?后天更不行啦,我得去华盛顿签字,对,我刚收购了美联储!大后天?大后天也不行……”直说到一个月之后,那时他的生意已经做出了银河系。也有因为几块钱发疯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流着泪喃喃自语:“就为了两块钱,呜呜,就为了两块钱,呜呜……”这人的事迹《发达报》曾经报道过,她是一个下岗女工,几年前跟丈夫离了婚,自己带着女儿过,厂里一个月发两百块钱,她找了几份工作,清洁工、保育员……每一份都干不长,最后就靠这两百块硬挨。去年六一儿童节前,九岁的女儿问她:“妈妈,你给我二十块钱好不好?”她说不给,女儿又问:“那你给我十块钱好不好?”她还是说不给,小姑娘快哭了,可怜巴巴地求她:“妈妈,那你给我五块钱好吗?别的小朋友都过六一儿童节,我也想过个六一儿童节。”她把全身的口袋掏遍了,也只有两块钱。女儿还缠着她要钱,她一时想不开,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小姑娘呜呜直哭,一连几天没回家,她又急又慌,在街上跑了几个小时,脑袋一下错了弦,坐到公安局门口号啕大哭,看见警察就上去跟人家要女儿。她长得不怎么样,警察也不爱理她,连着闹了三四天,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直接就送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