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一天(第2/2页)
“哦,他现在人在剑桥,”我说,“在读古典文学。”
“古典文学?”她挑起一边的眉毛,说道。一个门房过来站在她旁边。“很有脑子啊,这么说?”
“相当。”这对你来说看似荒唐,但我觉得充满骄傲感。
“或许他放假会再来吧。”
“或许。”
“哦,男孩子都爱他的妈咪。”从她目不转睛看我的方式,以及之后她又和门房交换的微笑来看,这场对话显然比我刚开始理解的要复杂许多。她一眼看透了我。尽管我只能自行想象她看到了什么。从那之后,我就避开卖票的女人。
我同情的是莫琳。你有一次告诉我,她还在等戴维打电话或写信回来:“她想他。非常想他。她一直对他说话,你要知道。他们俩一直讲个不停。不管我什么时候走进房间。他们都在——你知道——讲话。就好像我不在一样。”不知怎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一幅画面。这幅戴维和莫琳讲话的画面。不知怎的,在我的脑子里,他被我想象成在家里一声不吭、悄悄踱步的样子,就像一只笼子已容不下的困兽。
“我敢肯定他很快就会和她联系。”我说。
十二月初,你又来了。又拿着空罐子站在院子里。雨下得很猛,来势汹汹,就像黑色的大头钉,但你从外套里拎出罐子,谨慎地把它们放进垃圾箱里。
那个圣诞我见过他一两次,尽管他没看到我。他正穿着他的厚外套,大步地走在福尔大街上,还戴了顶羽毛装饰的黑色费多拉帽。那顶帽子让我发笑。他经过时,人们驻足看他,要我说,他知道有人看他,也喜欢被人看。金斯布里奇容不下你了,我心想。尽管这对莫琳来说难以接受,我却为戴维高兴。他需要自由。
我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你和我。我已经爱着你将近一年。我也开始和一个名叫比尔的男人约会。夜里,我不再独自离开皇家舞厅。我每周四和比尔跳舞,周六再和他见面。我们会看一部电影。随便吃点东西。但从来不在金斯布里奇约会。比尔刚刚丧妻,和两个成年的女儿住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能去你住的地方?”他会说,我就编些理由,有其他住户啊,或者我的公寓太小。有一次他说,你觉得我给你丢脸,是不是?我马上对他保证说不是。即使我的话说出了口,却仍感到自己肩膀一沉,因为他是对的。我是觉得丢脸,既然话已经说开,就没必要再装了。我不像爱着你一样爱他。而且我做不到。我不愿意。我心里只能容下一个男人。
我有一次逮到你死死盯着我没戴戒指的手指。
“没人愿意娶我。”我笑了笑。
你一通狂笑,但你没说“我愿意”。
我好奇戴维是不是在忙着谈恋爱,因为复活节假期他几乎没露面。我当时觉得,那对莫琳一定又是一次打击。我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真希望我在戴维那个年纪时曾对他们稍微好一点。但他不再夹在你我之间,这倒是个解脱。
我的四十一岁生日到了。我从面包店给你买了奶油泡芙。我们停下车,在路边吃完了它们。“有特殊原因吗?”你问。“完全没有。”我告诉你。这一次你没说,“你会让我变胖的”,这会很讽刺,因为你的腰和下巴都多了些肉。裤子也不再晃荡了。
让我吓一跳的是,比尔拿着花和“生日快乐”的气球在啤酒厂门口等我。他只是想看看我工作的地方,他说。为了努力藏起他,我几乎是逼着他双手背在脑后走过街道的——尽管要把一个拿着“生日快乐”锡箔气球的男人藏起来很难。他坚持要带我在金斯布里奇吃饭,我很耻于说出来,但那个夜晚糟透了。吃提拉米苏的时候,比尔开始不耐烦:“你觉得无聊了,是不是?你有别人了,是不是?”
“当然没有。”我听到自己说。
“你一直看着窗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试图把它塞进我手里。“嫁给我。”
外面的天还是亮的。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我盯着窗户看了好久,设法思考该怎么办。如果嫁给比尔,我可以照顾他,照顾他的女儿们,可以组建一个家。我为了专心思考,眼睛一直落在外面的人行道上,但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在专心思考,只是在找你。
比尔在他的椅子里换了个姿势。“我就知道有别人。”他说。
“对不起,”我告诉他,“我真的很抱歉。”
他静静地坐了片刻。然后他吃完了他的提拉米苏。把玻璃碗都刮得干干净净。真奇怪,即使当生命中的重大事件发生时,我们也试图把它们渺小化。“不过,就算你爱着别人,也可以,”他说,“我可以勉强接受。”
“不,你不行,”我去拿外套,“结束了。”皇家舞厅也就此结束。并不偶然,这也是我婚恋生活的结束。我再也没有和男人约会。别为我难过,哈罗德。这是我的选择。
不过,我仍和比尔的女儿保持联系。年纪较小的那个女儿结婚时,我寄给她一套酒杯。女孩们也偶尔写信给我。即使住在恩布尔顿湾,我也给她们寄卡片。直到我病倒了,才没再和她们联系。我病倒之后,就断绝了所有的友谊。
那个夏天你休了年假,但哪儿都没去。戴维告诉过你,他要拿着欧洲铁路通票去旅行,而且显然莫琳决定,她更愿意待在家里。我后来问起你做了什么时——没有你,我一个人在啤酒厂非常寂寞——你说:“我割草了。”
我们又因为那个大笑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