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长安夜冷别梦寒,越州尘起马蹄乱
光波翼回到客栈,见蓂荚居然独自留在房中,忙问她为何不随南山等人一同出去游玩。
蓂荚见光波翼提早回来,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回道:“他们不过又是去一些热闹地方,这两日我想静一静。”
光波翼说道:“妹子是否想家了?眼下时辰尚早,你若有兴致,我可以带你前往曲江畔一游,如何?”
蓂荚略思,点头同意。
光波翼让小二租来一匹马,与蓂荚共乘着向城南行来。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东南,周遭泉池间错,丘原相杂,竹林花树森然成林,乃天然一地佳景,故于秦皇时便被纳入皇家禁苑之中。后经汉、隋、唐历代修饬,引水扩池、建筑亭殿,围南面大片池水而成“芙蓉园”,乃皇家御苑,园中池水称作“芙蓉池”,亦称“凤凰池”。北池略小,称作“曲江池”,池畔却更为蜿蜒多姿,沿岸由中书、门下、尚书、宗正司等各署衙营造了许多亭台楼榭,曲折处则有拱桥、浮桥接引。曲江池及其周围之杏园、慈恩寺、乐游园、青龙寺、芙蓉园等,连景成片,乃官民同游之池园。长安城无数风雅兴事,皆发生于此。如元稹诗中有云:长安最多处,多是曲江池。
时值深秋,凉风飒飒,蓂荚坐在光波翼身前本有些害羞,却又感到丝丝暖意笼罩全身,随着马步摇曳,不觉轻靠在光波翼的胸膛上,感受到光波翼匀长的呼吸,竟似这时光与呼吸渐渐融成一体。
江边人迹正罕,池畔红叶满地,踏之如毯,午后日光泛金江波,江上鸬鹚飞戏,旋起旋落,关中黄金秋色自又与江南不同。
二人并肩漫步江畔,细语轻聊。
沿江走出长长一段路,蓂荚停下脚步,顺江指着东南方问道:“归凤哥,那里可是越州方向吗?”
光波翼轻轻点点头。
蓂荚独自向前走了几步,静静凝望江水。
风自东北吹来,蓂荚的秀发和衣裙轻轻飘起,好似镜湖的青柳和那西湖的莲叶一般。
光波翼望着蓂荚的背影出神,蓂荚忽然转过身来,与光波翼四目相对,二人的眼神竟凝在一处,虽只是刹那之间,却有如数月之长。仿佛自那夜莲舟听歌之时,这目光便从未断过。
二人几乎同时将目光移开,蓂荚两颊绯红,轻声说道:“归凤哥,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光波翼点点头,二人便沿着原路返行,却不再说话。夕阳映出天边一片红霞,似是少女洒下的一路羞赧。
回到客栈,南山等人已经游玩归来,发现蓂荚不在房内,正急着要外出寻找,见她与光波翼二人同时回来,南山便跑到蓂荚面前,噘着嘴说道:“哼!人家正为姐姐担心,怕你别是又被谁给抢了去,没想到却是与哥哥偷偷相会去了。”
蓂荚羞道:“你又胡说,姐姐又不是彩球,哪会总被人抢来抢去的?”
南山点点头道:“那倒也是,姐姐应当是个绣球,抛到哥哥那里便谁也抢不走了。”
蓂荚闻言大窘,面如火烧,正不知如何发落南山,南山却早已知趣地逃开,躲在光波翼身后咯咯大笑。
光波翼笑道:“你这小丫头,就不怕我将你拿住送给你姐姐发落?”
南山从光波翼身后探出头来,道:“哥哥才不会出卖我哩,你若这般待我,日后我便不认你作姐夫!”说罢笑着转身跑出房门,回自己房里去了。
铁幕志笑了笑,也走出房门,小萝和纪祥也识趣地跟了出去。
光波翼无奈摇摇头,对蓂荚说道:“南山一向顽皮,妹子不必介意,你先稍稍歇息,一会儿咱们再去吃晚饭。”
蓂荚已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光波翼转身正要出门,蓂荚忽然开口叫道:“归凤哥。”
光波翼回头问声:“嗯?”蓂荚却又说道:“没什么,归凤哥也歇息一会儿吧。”
光波翼道了声“好”,步出门去,不知蓂荚适才心中有何话语,却未说出口。
蓂荚轻轻关好门,回到窗前,望着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渐渐隐去,心中那预感仍在,隐隐感到光波翼又将离自己而去,正是适才想说而未说出口的。
秋夜如水,凉意袭人,蓂荚与南山等人均多加了一件衣裳。晚饭席间,众人似乎各有心事,都只静静吃饭,不苟言笑。
光波翼开口问南山道:“南山,你这是怎么了?整晚未闻你开口说话。”
南山瞄了一眼蓂荚,小声道:“姐姐罚我晚饭时不许说话。”
光波翼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乖巧,竟这般听姐姐的话了。”
南山噘嘴“哼”了一声,却不搭话。
光波翼说道:“你今晚不同我说话,只怕明日想说也说不成了。”
南山闻言立时紧张道:“哥哥又要走了?”
光波翼点头说道:“我有要事须回东边一趟,明早启程,铁兄会留下照顾你们,为你们租下一套宅院暂时住下,待我回来再做长远打算。”
南山此时也顾不得被罚禁语之事,问道:“哥哥每次都是说走便走,要来便来,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哥哥究竟是做何行当的,总是神神秘秘?”
光波翼笑道:“不瞒两位妹妹,我乃朝廷武官,此行确有军务在身。”
南山奇道:“武官?哥哥该不会是在骗人?你可有凭证给我看看?”
光波翼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饰铜的鱼袋递与南山,南山接过,从中取出鱼符,自言自语道:“游击将军,从五品下。这可是个什么官儿?”
(按:据《新唐书·车服志》载,唐初,内外官五品以上,皆佩鱼符、鱼袋,以“明贵贱,应召命”。鱼符以不同的材质制成,“亲王以金,庶官以铜,皆题其位、姓名”。装鱼符的鱼袋也是“三品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
光波翼道:“游击将军本是散官,有名无职,如今朝廷命我往浙东察看军情。”
南山点头说道:“原来只道哥哥是个文武双全的读书人,不想却真是一位将军。既然如此,哥哥何不向朝廷毛遂自荐,领兵去剿灭黄巢那反贼,也好为我姊妹报仇。”
光波翼说道:“那黄巢拥兵十数万,岂是轻易便可剿灭之?何况我不过是区区一个游击将军,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