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五色奇毒终身误,一池清水满室羞(第4/5页)

药师信见状,忙又大声连喝数声,心中竟觉一声比一声失落。

花粉闻听药师信这一连串的呼喝声,果然平静了许多,不再拼命挣扎。她便如沉溺茫茫黑海之人,忽然吸到一口空气,又见到了海面上传来的一丝光亮。被淫术吞没的神志,竟被光波翼的名字惊醒了少分,心中隐隐念道:“光波哥哥在罗刹谷等我……等我……”

世人都道那男女之事快乐无比,甚或想尽种种办法令自己发情生欲,恐怕只有花粉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所谓欲火焚身之苦,真比那炼狱难熬。

花粉心中念头一起,对光波翼的深情竟化作一股内力,开始极力对抗身体的求欢之欲,体内亦变成了情与欲相争的战场。亘古以来,人心中那两股相依为命的极强之力,如今却将在此一较高下。

药师信见花粉时而挣扎欲脱,时而用力握紧自己两手,蹙眉强忍,知她心中必在极力抗争欲火,竟而既觉心疼,又感凄凉。然而此念一闪即过,药师信此时已无暇多思,仍集中精神全力为花粉祛除毒术。

忽然花粉大叫一声,睁大一双媚眼,猛地俯身凑近药师信。药师信一惊,以为她又要淫欲大作,正待将她制服,却见她使劲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退了回去,口中似乎仍在喃喃念着“哥哥”。

此时花粉身上涔涔汗出,额上满是汗珠,身体亦开始变得越来越红。药师信心中一喜,大声叫道:“花粉,坚持住!毒气就要出来了!”

花粉似乎比前更加苦闷难忍,不时大叫睁眼,想要靠近药师信,每次又都哭泣着摇头退回。其眼中魅惑之色却一次比一次减弱。

好不容易又熬过半个时辰,花粉忽然身体一僵,哇地喷出一口黑血,随即瘫软在池中,不省人事。

药师信忙拉住花粉,起身将她抱起,见那黑血如浓墨一般慢慢在池水中弥漫,好似晨风中一缕黑烟,渐渐散去。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热热闹闹,药师谷中也张灯结彩,颇有节日喜气。

药师信伫立崖头,呆望着远处的云山雾海,心中一团暗愁却比那云雾更浓。这两日,眼前常常浮现花粉那曼妙的胴体,在水池中扭动、呻吟,唇上那蚀骨销魂的一吻亦久久未能退去,以至于整日心神不宁,莫非那奇毒已转入自己体内了吗?

自从上次在多云山为花粉疗伤之后,药师信便会常常念起花粉,那感觉好生奇特,生在世上二十几载,从未有过这般感受。便好像手上的玉指环,虽然不是时时念着她,却从未将她抛下,举手投足间,又总会见到她。自己上次再去多云山,难道当真只为采药吗?

回到石室中,药师信将刚从百里外的歙州城买来的新衣裳摆在花粉床头,默默凝望花粉那俏丽精致的脸庞,见她脸上似乎隐隐挂着泪痕。

(按:歙州即今安徽省黄山市徽州古城。)

忽然花粉微微叹息一声,悠悠醒来,见药师信正立在床边看着自己,脸上一红,勉强笑道:“药师大哥,我怎会躺在这里?”

药师信亦笑了笑,说道:“你已经昏睡了两整夜了。”

花粉问道:“这是哪里?药师大哥不是要为我疗毒吗?”

药师信讶道:“你不记得了吗?”

花粉怪道:“记得什么?”

药师信道:“前几日我已为你施术疗毒,现下你体内的媚术、媚毒都已祛除干净了。怎么?你丝毫都不记得了吗?”

花粉茫然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记得咱们骑着马进山,后来到了一处陡峭的崖边,我便不记得了。”

药师信心中苦笑一声道:“原来她都忘记了,或许那几日痛苦太大,以至于令她失忆。不过如此也好,免得那几日强烈的痛楚与羞耻令她伤心、难堪。”当下说道:“后来我便带你到了这里,一连六日为你煎药、施术,你可能太过疲惫,祛毒之后便昏睡了一日两夜。现今你感觉如何了?”

花粉说道:“身上好像有些酸痛,其他倒没什么。”

药师信道:“祛毒时消耗过大,将养两日便好。今夜便是除夕了,这是给你买的新衣裳,稍后你换上,看看合不合穿。我先出去准备些酒菜,咱们只好将就些在这里过年了。”

花粉微笑道:“药师大哥,你真好,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药师信笑着摇摇头,转身出门去了。花粉忽然眼圈一红,强忍住泪水,呆坐了半晌,才缓缓拿起床头那套新衣。

天色将黑,药师村中家家皆已点起红灯,却因怕外人听到谷中动静,暴露忍者村邑所在,故而并不许燃放爆竹、花火,山中仍是一片寂静。

(按:古时爆竹,皆以真竹着火爆之,故唐人诗亦称爆竿。唐以前便有过年燃放爆竹之习俗。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云:“正月一日……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燃草,以辟山臊恶鬼。”唐刘禹锡《畬田行》中有句:“照潭出老蛟,爆竹惊山鬼。”)

石室中,花粉蹦蹦跳跳地帮着药师信在几案上摆好四盘素菜和几小碟果子,似乎很是活泼高兴。因花粉乃北道忍者,药师信为免麻烦,故而只得与她在这石室中过年。这石室虽在药师谷中,却与药师村相去数里,平时无人来此,乃是一处密室。

二人相对而坐,药师信斟满两盏酒,举杯祝道:“这头杯酒,祝贺花粉姑娘顺利康复。”

花粉却道:“不,这头杯酒应感谢药师大哥的救治之恩。花粉敬药师大哥。”

药师信道:“既成故友,何必言谢。”

花粉笑笑,先将酒吃干了,药师信也随之一饮而尽。

花粉为二人又斟满酒,药师信问道:“这第二杯酒又当祝什么?”

花粉脱口说道:“祝愿天下……”忽又住口,原来她本想说“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却觉不妥,便改口道:“祝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药师信笑道:“好!不过你这祝词倒像是朝官所说。”

二人说说笑笑,吃了一阵,药师信见花粉若有所思,便问她在想什么。

花粉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师父带我去丰州城,城里到处都在放爆竹,好生热闹,小孩子每人都穿着新衣裳,提着一盏小红灯,在街上跑来跑去。师父也给我买了一盏红灯,还有好多好吃的果子,我高兴极了,以后便常常想着要去城里过年,可是一直也未能再去。”

药师信说道:“不如明日一早我带你去歙州城怎样?那里也会家家放爆竹,热闹非凡,我再为你买一盏红灯。”说罢二人都呵呵大笑。

花粉却道:“明日一早我想赶回罗刹谷去。”

药师信忙说:“你身体尚未复原,何必急着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