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老家

蓝姨到盐政衙门找阿里得克。在这之前,蓝姨先去运司衙门大牢探望了老爷与守诚。老爷倒没受什么罪,一人一间屋,只是身子病着,不大舒服。临分手,老爷对蓝姨叮嘱:“不要等老家的银子了,你回去把湖上的两座园子卖掉,凑足银子,如果不够,再想想别的办法。事到如今,该放血处要放血,丝毫不能惜乎了。”蓝姨一一答应。

蓝姨回来奔了两天,把湖上园子卖掉了。两笔银子合起来,八百万,大半下来。

蓝姨心里有了底,决定立刻到衙门活动活动。陈拔士完全一张棺材脸,那天到康府宣旨,头仰得高高,硬腔硬调,你去找他,肯定水泼不进,针插不进。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还是先找阿里得克。阿大人贪图银子,因此蓝姨给他专门准备了银票。数字不能大,就区区两千,意思意思。此一时,彼一时,免遭疑忌。

阿里得克谦让了一下,最终把银票收下了,对蓝姨安慰道:“府上老爷身在囹圄,非比家中,罪多少要受一些,不过请尊夫人放心,本官已跟那边打了招呼,吃的睡的都安排得挺好,不要烦的。康老爷子跟我也非一天的关系,敬请放心。”

蓝姨感谢之后跟着央求:“只是我们家老爷上了年岁,身骨又欠硬朗,还求大人发发善心,哪怕让守诚在里面多待几日,先让我们老爷回家好吧?欠的银子,也就这两天凑齐交上。”

阿里得克笑眯眯道:“你说凑齐交上,毕竟还没交过来呢,怎么好放人?不妨告诉你,皇上这一回,要的就是银子。银子一到,立马放人,不会耽误。别说全到,哪怕有个八成数,都好说话嘛。本官知道府上今非昔比,可再想想办法嘛。府上那么大个家业,翻翻捡捡,墙旮旯都会跑出一大堆值钱的宝货。”

蓝姨心里总算有了底,千恩万谢出来。

回到府上,蓝姨才走进清和堂,小月雷打火烧地跑进来禀报,二爷回来了。

蓝姨目光直直,先一惊,再一喜,接着又生出无穷担忧,立刻要小月把他叫来,话才出口,又想到守信这一刻官府通缉,抛头露面不便,便改口道:“不要叫了,我自己过去。”

进了秋桂轩,蓝姨迎面碰到亢晓婷。亢晓婷北大院被抄那天昏死过去,醒来后就回了娘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蓝姨进门,居然耷拉个脸,连招呼都不打。蓝姨也不计较,问她守信怎么样?

亢晓婷脸一扬,拍手打掌叫起来:“你不问还罢,你这一问,让我八处来气!他有个事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两只眼什么时候正着看过我?如今家散了,一个个溜的溜,躲的躲,他问呀?人魂都不见!他没有家!我恨死这个怨家了!”

蓝姨不想跟她再说什么,转身去了丽芳屋。才到门口,丽芳早迎出来了,见问守信,不由一声叹:“他来无踪去无影的,真把人弄糊涂了。”

蓝姨诧异:“不是说在你屋里的吗”

丽芳说:“这是之前的话。昨晚他摸进我屋,睡了一宿,一早把三爷叫来商量事,之后说要找你,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蓝姨深感不妙,问了些情况,又叮嘱了几句,就回了。

太累,蓝姨恨不得一步跨回。进了屋,什么话也没说,身子往榻上一歪就不想动了。小月怕她受凉,要她上床睡,蓝姨死了一样不做声。小月走近了望望,蓝姨眼闭着,脸色苍白,赶忙取过白狐毯子给她盖上,转身揭开火盆上铜罩,拿铲子将火挑旺,又加上两块炭。蓝姨突然开口说,给我捶捶。小月连忙在锦凳上坐下,给蓝姨捶腿。蓝姨身子翻了翻,说,腿就罢了,给我捶捶腰。蓝姨腰疼得厉害,几乎抬不起来,可能这两天东奔西跑累很了,月经来了十几天,总不走。

屋里暖烘烘。蓝姨迷迷糊糊合上眼。蓝姨看见了老爷。老爷坐在一间黑漆漆的屋里,两眼直直地瞪她。蓝姨一激灵,醒了,一身汗。蓝姨把白狐毯掀掉。小月说,还是盖着吧,小心受凉。扯了一角替蓝姨盖上,接着捶腰。

蓝姨没有一点睡意了。蓝姨面前不断晃动老爷直直瞪着她的样子。要救老爷,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搭救老爷。老爷那么大岁数,身体又不好,经不起折腾呀。阿里得克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上面要的是银子,银子交齐,即可放人。瘦西湖的两处园子卖了,银子尚欠一些,剩下的只有田产了。可这田产老爷没说将它出手,要是卖了,会怪罪吗?会吗?可事到如今,除了这条路,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别无他法。决定卖地,蓝姨立刻去找守慧商量,老爷回来如果问起,好让他作个见证。

小月见蓝姨又要出门,连忙劝阻:“您脸色才缓过来,不能出门。”

蓝姨微笑道:“没事的,歇了一会儿好多了,我去去就回。”

小月说:“有什么事,我代你跑腿就是了。”

“不,我自己去。”蓝姨在小月的帮助下披上风衣,两脚往门口走去。

修竹雨正在屋里翻阅闲书打发时间,见蓝姨进门,立刻起身相迎,招呼纹儿沏茶。

蓝姨想到之先碰到的亢晓婷,禁不住暗想,这读书的与不读书的,心胸涵养,为人处世,就不一样。

修竹雨见蓝姨脸上黄黄的显得憔悴,关心地问:“怎么啦?可是没睡好?”

蓝姨说:“觉肯定是没睡好,月经又在身上老不走。”

修竹雨盯住她:“这是累很了,您要注意呢。”

蓝姨一时无语。

修竹雨轻叹:“晓得您这些日劳神的事多,不过,您无论如何要注意身体。”

茶沏来了,是八宝蜜饯杏仁茶,里面加放了两片山参。吃着茶,说过几句日常话,蓝姨问起守慧。修竹雨说:“他不在家。上午金农、郑板桥一帮人来玩,吆五喝六,闹腾了半天。我本以为要留他们吃饭,没想到,反被他们拖出去喝酒了。找他有事?”

蓝姨说:“府上爷们就剩他一个,有些事我想找他商量商量。”

“什么事?”

“乡下还有些田产,事到如今,救命要紧,我想把它卖掉。可这毕竟是老爷置下的一份产业,轻率不得,因此想听听慧儿想法。”

修竹雨微微笑道:“他能有什么想法,家里都成这样了,我看他心还没有收回。

不过依我之见,人是根本,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为了老爷跟大哥早日平平安安回来,不要说变卖田产,就是拆房卖屋,也不必惜乎。”

蓝姨心里立刻敞亮,含笑夸赞:“你呀真是个清明通透之人,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要是个汉子,肯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修竹雨苦笑:“求您别这么埋汰我了,我都活得窝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