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第五章 四方美人街(第2/4页)

“你好像去过很多地方。”方脸少年十分艳羡,“我真想出去看看,成天呆在这里,哪儿都去不了,我快闷坏了。”

“这里人人都说猫城好,你怎么倒想要出去?”石明亮调侃地问他。

方脸少年抓了抓头皮,说:“我也不是说猫城不好,不过好不好也要比比看,有机会出去看看总不是坏事。”

“那你得先学点吃饭的本事,只要你能养活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光会你现在的这手绝活可不行。”石明亮说着站起来,拍拍少年的肩膀,“听说这里的红烧羊肉很不错,走,我请你去吃羊肉。”

“你这个外地人挺有意思的。”方脸少年若有所思地仰起头看着石明亮,“看你人不错,我教你个乖,美人街的红烧羊肉还是不吃的好!真想吃好的,应该去草寨,猫城老底子的好东西都在草寨。”他伸了个懒腰,说:“现在我可没工夫跟你瞎聊,等一会儿孔一刀就要杀羊了,我得趁着人多再去做几票生意。”

“铿铿!铿铿铿!”说话间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尖利清脆,持续不断,回荡在整个四方美人街的上空,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随着这敲击声,忽地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人来,急急慌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跑过去,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男女与石明亮擦身而过,一边赶路一边说着:“快点快点,要开始了!这次要去抢个好位置!”似乎前面要发生了不起的大事。方脸少年不慌不忙地点点头,站起来说:“是时候了。”他老成地朝石明亮挥挥手:“朋友,下趟见!”说着他滑溜地钻入人群,很快不见了踪影。

石明亮站在美人西街的路边,看着人群像流水一样奔过身边,他后退几步,不想盲目地加入他们。旁边恰好有一家杂货店,本来店里还有几个人在买东西,敲打声一起,这些人一窝蜂跑了,店老板干脆关了灯省电,一个人坐在暗沉沉的铺子里发呆。石明亮沉吟一下走了进去,店老板无精打采地起身招呼他,石明亮指指柜台里的旅游地图,顺口问他:“怎么人都跑了,是出了什么事?”

店老板闷声不响拿了一张地图给他,转身要找钱,石明亮摆摆手说:“算了。”

店老板气哼哼地答道:“哪有什么要紧事,不就是北街的孔一刀杀羊,每天都是这个点,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人都被他引过去抢光了。这些人看热闹还是其次,主要是等着买现杀现煮的红烧羊肉。”

石明亮笑道:“原来是为了美人街的红烧羊肉,真有大家传得那么好吃吗?”

听他说得不以为然,店老板却又不服气了,带着维护的口吻说:“你是外地来的吧,倒可以去看看,孔一刀的杀羊表演和红烧羊肉,别的地方可没有,是我们猫城的一块招牌!”他真心诚意地把石明亮带到门口给他指路:“喏,笔直往前走,到西街和北街的交界处,那里叫羊煞口,每天下午孔一刀在那里现杀活羊,雷打不动的。”

才一眨眼功夫,门外的美人西街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只剩几个走不动路的老头还坐在美人靠上,灰白的花岗石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花生壳橘子皮、揉成一团的报纸和美人蕉破碎的叶子,铿铿的金属敲击声还在持续着,听起来不觉得热闹,嘈杂中反而有一种大祸临头的凄凉。

石明亮沿着美人西街走了十来米,还没到羊煞口,先闻到一股奇异的腥味,他细细辨别,那是一种膻臭、咸涩的血腥味,又掺杂着八角茴香的浓郁和肉类腐烂的甜腻。循着味道再走几十步就到了羊煞口。路口已经围满了看客,他们大多穿着黑色或深灰的外套,黑乎乎密匝匝像一群蠕动的蚂蚁。越过这些攒动着的人头,高大的石明亮依然可以看清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只见油腻腻的店铺门口用红色绳索圈出一块空地,把看客都挡在圈外,店铺门头的陈年招牌辨认不清,依稀写着“某某羊肉”,招牌旁边亮着两只白炽灯泡,足有一百瓦,把阴沉的下午照得明晃晃的。店铺门前的供桌上放着两只白瓷碗,不知道装着什么,红的鲜红,白的澄澈。绳圈内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年轻人,各自拿着细长的磨刀棒和锋利的尖刀相互撞击,“铿铿,铿铿铿”,配合着打出单调的节奏。绳圈中间立着一只木制的架子,两根大腿粗的圆木交错竖立,顶上垂下两三副铁钩。“那就是杀羊架呀。”一个男人小声对他老婆说,“你看两根木头红得发黑,这副架子上不知道杀了多少只羊呢。”

杀羊架前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他举起手用力一挥,两个年轻人立时停手,刺耳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现场安静下来。角落里扔着的五六只毛色肮脏的绵羊偶尔“咩”几声,人群中发出嘁嘁喳喳的声音:“要动手了!”“那个就是猫城的第一刀客!”看客们压抑而兴奋地小声讨论着。

人们口中的猫城刀客孔一刀缓缓站起来,他大约五十来岁,粗壮结实的五短身材,眉毛松散,眼睛眯缝,嘴唇略微翻起,龅着两颗门牙,长得竟然十分憨厚。他向前迈了两步,忽的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雪白的肥肉,在强烈的灯光下如波浪般抖动着。他从容不迫地从刀架上拿起一把手臂长短的尖刀,柳叶形状,刀身薄如纸片,他用左手在供桌上的红碗中蘸了蘸,再用拇指与食指滑过刀锋,留下淡淡的血色印记,接着又拿起白碗,把整碗水全部淋在刀上,柳叶尖刀被洗得耀眼夺目,一股刺鼻的酒气同时飘散开来。

“红的是羊血,白的是烧酒,这是在祭刀呢。”资深看客小声说道。

孔一刀伸手弹了一下刀刃,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余音不断,回荡全场。就在这时,孔一刀狭窄的小眼中蓦地精光四射,头发如铁丝般根根竖起,五官也在刹那间变得左高右低,扭曲狰狞,看客们全被震慑住了,现场鸦雀无声,连躺在地上的绵羊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孔一刀抓起一只绵羊,捆住四蹄倒挂在杀羊架的铁钩上,绵羊努力地向上扬起脖子,孔一刀顺势一刀割喉,鲜红的血汩汩流入杀羊架下的脸盆中,不过几分钟,绵羊就垂下头断了气。孔一刀解下捆住羊蹄的绳子,用铁钩对准绵羊咽喉处的刀口,重新把羊挂上杀羊架。他不断用刀尖划向绵羊的蹄子和腹部,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绵羊的身体随之发出噗噗的皮肉分离的声音。他的动作大开大阖,忽上忽下,像在跳某种原始的巫舞。这段怪异的舞蹈结束后,孔一刀已然徒手剥下了一张完整的羊皮,他用力向上一抛,羊皮在半空中展开,滴溜溜地掠过人们头顶,又旋转回来,准确地落在店门口的羊皮架上。“哇!”有几个按捺不住的看客忍不住发出惊叹声,但很快被身边的人制止了:“不要吵,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