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流归宗的元祖

当安德烈·柯特兹于1972年出版《摄影生涯六十年》(1912—1972)时,当代摄影巨擘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写了一封信给他:

安德烈,谢谢您出了这么伟大的一本书,您才是我真正的老师,我以身为您的学生为荣。

柯特兹并没有教过布列松,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特别的交情,柯特兹收到这么捧他的信,深受感动,送了一张照片给布列松作为回报。

这是张在大门边的自拍相,门板上钉着布列松的来信,下面写着:

1972年8月17日,吾友亨利留念,谢谢!安德烈

论及名气与地位,布列松早就是摄影界的毕加索,是座人人公认的划时代的里程碑,而柯特兹还是个一度被完全遗忘的都市隐者呢!能被大师尊为老师的他,在年轻时就完全奠定了自己的影像风格,中年则被遗忘了达二十多年之久,老年之后才重新被肯定。柯特兹享年九十一岁,从十八岁起就不断地拍照,整整七十三载的寒暑都不曾中辍。他一生的境遇就如同自己的照片一样,饱含了人间的各种世态炎凉。

其实,柯特兹影响过的人不只是布列松,和他同年代以及比他晚的大师们,或多或少都受其感染:罗伯特·卡帕、曼·雷、比尔·勃兰特、布拉塞等人都曾经从柯特兹的影像表现中汲取养分。

有趣的是,这些大师的风格迥异。卡帕以战争的报道摄影垂名,勃兰特以20世纪30年代英国人的生活记录及肖像裸女作品留世,曼·雷是超现实摄影的先驱,布拉塞是夜间摄影的鼻祖,而布列松则是摄影中决定性时刻的阐释者。这么截然不同的表现手法都可以在柯特兹的作品中找到影子,究其原委,一来是柯特兹曾涉及这些范围,二来是柯特兹对影像的表现极为单纯而精确,就像原始民族的艺术一样,提供了很多延伸与变化的可能。

关于柯特兹的风格,评论家基斯马可说得最为精辟:

柯特兹的照片简单得像是在骗人,它们缺乏奢侈性、过渡性和经营性。而令人咋舌的是,他从一开始拍照就是这个样子。柯特兹用毫不修饰、自我观察的方式以相机发问、记录,以及维持他和这个世界、他的艺术的关系。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看东西的真实性,其结果是,他的艺术和生活不可避免地一同掉进摄影中。

柯特兹的每张照片都充分显示了艺术和生活融合一体的境界,他的感受和表现没有距离,不夸大也不保留,照相机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它只是柯特兹与世界的沟通管道而已。就是这种品质使他成为大师们的老师,众流归宗的元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