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一家”的过客
20世纪最盛大的影展“人类一家”的筹备期间(1947),主办人爱德华·史泰钦(1879—1973)在挑选照片时,曾被英国摄影家比尔·勃兰特的影像大大触怒了。这位人道思想浓厚的摄影长辈是纽约现代美术馆的摄影部主任,主宰着全世界的摄影走向,然而他对当时已颇有名气的勃兰特却颇不以为然,认为在那些刻意加工处理的高反差相片里有着极为强烈的主观偏见,不能平实反映对象本貌,与“人类一家”所要呈现的世界大同理想有着距离。
最后勃兰特以一张伦敦街头嬉戏的孩童的作品被选入展览里,但这张实在非“勃兰特式”的照片,等于不承认他对人性特殊的诠释方式。勃兰特就像是“当代影像大家族”的外来客,只歇个脚就走出门槛继续流浪下去。
这个事件最能代表勃兰特的影像工作在那个年代里所受到的待遇。他从1929年就开始拍照,由于一向都不理会时尚的潮流,独自走着一条孤独的小径,以至于到了20世纪50年代还只受到“极有限的支持与认可”——尤其在自己的祖国。可是勃兰特从来不理会在那一座影像殿堂里才能寻得的庇护,他只想拍令自己感兴趣的主题。很早以前他就这么说过:
摄影到现在还是个非常新的媒体,一切都必须敢于尝试。摄影没有法则,不是运动,不必为着什么使命,不管如何达到目的地,结果才是该重视的。
这种论调从近来的摄影潮流和趋向来看,倒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在那个年代里,可是近乎异端邪说了。不过这位“人类一家”的过客,在今天总算被广泛地接受了。他不但是公认的英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摄影家,同时还是影像能被立即认出,却又不陷入个人模式的少数大师级人物。勃兰特使摄影变成“影像的实验”工作,替无数后进壮了胆,使大家敢于把自己内心古里古怪的念头借照相机来试验其可行性。底片就像蓝红石蕊纸一样,测出每人的取向,并且在暗房作业中,用显影、定影证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