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夜舞
我想,如果我当时在学校,或者和朋友在一起,我对我的同性恋曾叔公以及他和哈里的情事会感觉更难为情。当然,社会已经不允许人们再用同性恋作为侮辱性词汇了。职业运动员会因为这个吃罚单,政客被迫公开道歉。在这方面,1990年和现如今的区别还是相当显著的。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像“基佬”或“玻璃”这样的标签泛滥,用来贬低一个人的朋友和敌人。不擅长运动的小孩子都被说成是“基佬”。这是对没有男子气概的举止的普适性描述,对一个青春期的男孩来说,没有哪件事比质疑他的男子气概更侮辱人了。所以,考虑到1990年的校园文化和我十四岁的稚嫩年龄,我有点惊讶自己当时没有因为读到描写同性性行为的日志而畏缩。但我真的没有。也有原因——或许因为里德尔大宅的与世隔绝?——有一个同性恋的曾叔公完全没有困扰到我。其实,我对本和哈里还有某种保护欲。现在仍有。
那晚我睡觉时,感觉对本和哈里很亲近,还有他们爬过的树、住过的沿海莽林,尽管我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我觉得自己深陷他们的关系、他们的爱、他们的困境中,就好像他们仍活着,在一个没有时间的状态中与他们的问题扭打,而我和他们在一起。
黑暗中的一个声音把我从睡眠中唤醒。我睁开眼睛,但没有乱动,我能听到音乐声。我溜下床,打开门,没发出吱呀声。我轻轻地踏过大厅,一直来到后楼梯,但我没上楼,而是下了楼。走到底层时,我把门打开一条缝,果然如我所料:塞缪尔爷爷坐在餐桌旁,旁边放着一杯药。他睡不着时,伊泽贝尔总是来跳舞;反之亦然。
我溜上三楼,这里更加腐朽,所以我的任务更加艰难,它要求耐心。转换重量是关键,还有要相信自己无重,就是要做到没有动量,就是成为一棵树,不被注意地生长,只是生长,就是要静止,但一直在动。伴着音乐的演奏和脚步声的舞动,我匍匐爬过门厅。这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好几个星期。我感觉自己好像用了好几年,才移动了从用人楼梯到舞厅大门这五十英尺的距离,但我没有惊动一丝空气。房子在我四周生长。
我来到门槛,从门边窥视,我看到了留声机,有人在暗处舞动得像只鬼。一个女人,她优美地在舞池里飞转时,深色的裙子在她四周流动。我悄悄地闪进房间。有些残月的光,但看不清细节。音乐放着,她跳着舞,我看到了伊泽贝尔祖母。是她。这栋大宅里出没的鬼比我以为的还多。本杰明,我知道的——戴帽子的男人。但现在呢?她飞转又小跳,就好像在跳芭蕾。她消音的脚步荡彻大宅,传向她两层楼下的爱人塞缪尔。真是她。我伸手去摸电灯按钮。我一按,它咔嗒一响,但灯没亮。
她停下来,对咔嗒声有所警觉。她摆动着双手向我飘来。我被她突然的逼近吓坏了,赶紧避开。等我转回身来,她已经消散了。
我尽可能快地跑下前楼梯,没有担心发出声音。我跑到房间,抓起手电筒,全速冲回楼上的舞厅,用手电筒照亮房间。什么都没有。留声机对着我嘀嗒作响,于是我把它关掉,继续仔细检查舞厅。
有一面墙上有一排门。我打开一扇。一个塞满椅子和宴会桌的贮藏室。我打开另一扇。更多贮藏品,成箱的东西,或许是玻璃器皿。我打开第三扇门。几乎是空的,但闻起来有空气的骚动。在贴着背墙的地方,我看到了什么——透过一个小孔闪过一道光。我朝贮藏室的后面看去,用我的手电筒照明。一个指孔。我把手指塞进去抠。费了一点劲,但一道小活板门被打开来,落进我手里。
活板的后部有两个把手。我把头伸进新发现的空间。它是某种通风井,向下坠入大宅的核心。不大,大概三平方英尺。我能看到对面墙上装的梯级。我把手电筒往下照,但它就是无法穿透深邃的黑暗。
我考虑过调查,但我需要设备。毫无疑问,一把更好的手电筒,或者一盏头灯会更好。肯定需要一些绳索。还有一根木桩,几个大蒜和一本《圣经》。虽然我不知道在那下面到底会找到什么,但我下决心要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