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浪漫东南亚

寻找“海上吉卜赛人”

有这么一个民族,他们没有国家,终生都生活在海上,只有在死的时候才会上岸。一如《阿飞正传》里那种没有脚的鸟,一辈子都在飞,死的时候才落地。

这就是巴瑶人,被称为“海上的吉卜赛人”。他们生活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的公共海域。他们跟着鱼走,徒手在海底捕鱼。

走到东南亚的地界,碧海蓝天,鸟语花香,终于有点儿度蜜月的感觉了。梁红嚷嚷着,要在这儿重新拍一组婚纱照。

“拍,咱们去海上和巴瑶人一起拍。”我应承下来。

找巴瑶人并不容易,他们生活在远离现代文明的地方。我们来到马来西亚边远的沙巴地区,试图打探到一点儿消息。到了那儿我们就都蒙了,这地儿有五十多种语言,找个翻译都不容易。就近找了一个村庄去询问,说我们要找巴瑶人。

老乡说这儿有很多巴瑶,一个小伙子还自告奋勇地要带我们去。跟着他的指点,我们一路往山上开。我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海上吉卜赛人,什么时候搬山上去了?“没准海鲜吃多了,想换换山货的口味。”梁红打趣道。

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还有泥坑,一路颠簸着到山顶,我们并没发现任何有人烟的痕迹。正愣神呢,小伙子跳下车,指着树上就说:“看,那就是巴瑶。”

几只长鼻猴攀在枝头,好奇地看着我们。它们长得很像有个酒糟鼻子的老头儿,一身棕红色的皮毛,鼻头也是红的,看着很带喜感。我好气又好笑,敢情巴瑶族不只有人,还有猴子。梁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说这个误会也挺好的,她一直就想看看长鼻猴。说着还上前去逗那些年幼的猴子。

回到山下再一打听,原来在他们这儿,巴瑶就是指长鼻猴,我们要找的海上民族,他们称之为巴焦人。要找他们,当然得去海边找啦。

驱车再往海滩赶,等待我们的依然是一片空旷的海滩。寻隐者不遇,倒是偶遇了一方风景旖旎的黄金海岸。蓝天、白云、黄沙、碧海,一望无际,凉风习习,微浪袭脚,着实很惬意。

抛了车,租了艘小艇,我们决定出海去找。有渔民说马布岛旁边的一些无名岛屿上,可能就生活着巴瑶人。这里的海蓝得不可思议,与天空交相辉映,一副要决出谁更透彻的架势。我们的小艇划破碧浪,像碾在玻璃镜面上一样。

远远地我发现了一艘小舟,香蕉船,一个老头儿优哉游哉地放着网。那就是巴瑶人,我十分确定。让向导临时教了我几句打招呼的巴瑶语,小艇靠过去跟老头儿打招呼。他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岛,说他们就住在那儿。

终于找到了,远远就看见岛边高低错落,林立着许多的高脚屋:一些木桩子扎进海里,在上面建房子。然后高脚屋通过一些木板桥,和岸上相连。这些巴瑶人,已经不再像传说里的那样,终生生活在海里,到死的时候才会上岸埋葬了。

来到一户巴瑶人的家里,独木桥上,晾满了各种衣服,迎风招展。小小的一间高脚屋里挤满了人,男主人叫巴莱卡,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以及他的兄弟——到底有几个孩子我无法确定,因为一扭头就发现各个旮旯里都有一个小脸蛋,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巴莱卡家里没有家具和凳子,只有吊床,所有人都坐在地板上——一块一块的木板钉起来,拼接在一起,缝隙非常宽,手掌能伸进去。屋子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筛子,低头往下看,直接可以看到海水。人们吃喝拉撒都可以就地解决;洗漱出门在海里舀水,大小便随便哪个地方进行,会直接进入海里。

弃船登岸的巴瑶人。

我问巴莱卡,他们现在依岛定居,还会天天下海吗?巴莱卡摇头,说他们只有在需要找食物的时候,才会下海。刚好这天,巴莱卡要出海了,我们跟了过去。

出海前,巴莱卡在船上摆弄一个压缩机。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那艘船是个木头船,根本用不上压缩机。巴莱卡说压缩机是潜水用的——有点儿高端,跟我想象中的巴瑶人裸潜,然后赤手捕鱼有点儿出入。我仔细瞧了瞧,这个压缩机应该是从废弃的汽车或者空调上拆下来的,锈迹斑斑,但是还能使。巴莱卡用的燃料,也不是常见的汽油,而是食用油——汽油太贵了,而食用油他们用捕捞到的鱼就可以换到。

看到巴莱卡固定压缩机和呼吸管的时候,我惊呆了——他只是用钓鱼线缠绕起来,而一般这应该是用专门的固定圈的,条件差一点的也会用铁丝。用钓鱼线的固定效果确实非常不好,如果压缩机错位或者皮管打滑,水下的人就会瞬间断氧,命丧海底。

面对我的质疑,巴莱卡笑着摇摇头,他们一直就是用这种方式潜水,到二十几米没问题。当然,每年也有很多巴瑶人因此而丧生,但是对于物质匮乏的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而且已经习惯了。

比起安全,生存更加重要。

曾经他们一直是徒手潜水的,不带任何设备,单纯地靠肺部憋气,下去一两分钟就得浮出水面换气,再扎下去,如此重复。那样潜水的效率很低,而他们需要捕捞更多的鱼,才能够让全家人填饱肚子,然后去换取更多的生活用品。现在有了压缩机,虽然并不安全,但是他可以一次在海底待上十来分钟。

船开到深海区,巴莱卡套上脚蹼,戴上一个潜水镜,嘴里含着气管,一手鱼梭一手网兜,就跳进了海里。十几分钟之后,巴莱卡气喘吁吁地上来了,网兜里多了几条海鱼、海星和贝类。他爬上船就瘫坐在船舱里,看得出来他很累,潜这一趟非常地耗体力。

我决定亲自去尝试一下,感受感受这种潜水方式。当然作为一个新手,在深海区我不敢下,我们就挑了个一米多深的地方。接过巴莱卡的潜水镜和呼吸管,我刚塞进嘴里,一股油味儿蹿进了嘴里,直往肺里和脑门里涌。我马上就拔了出来,开始剧烈地咳嗽。这味儿,真受不了。

做过那么多次的极限挑战,我从来没认过,这次我真了。打个比方,就像是把一锅油烧开,油会冒烟,然后把这些烟收集起来,混着空气导进人的肺里——毫无疑问,这是自残。这也是现代文明和古老的巴瑶人生活方式结合之后,诞生的一个变态的产物。

我想了个招,气管里的气体进到我嘴里的时候,我并不马上就吸进肺里,先放嘴里储存着,然后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往肺部沁。依然很难受,但是没有先前那么难忍。我一头扎进水里,在水底匍匐了几米,就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