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行盐路上(第2/3页)

“对啊。”

“那帮私盐贩子会不会也对着干?”

“对!”

“怪不得老鲍的盐卖不了,这回他想怎么弄?”

“这……我跟他说,拿盐引去换私盐哪!”

汪朝宗吃惊地说:“这可犯了盐商的大忌啊,你可真害死他了。”

齐世璜迟疑地看了汪朝宗一眼,不敢往下说。

汪朝宗盯着他:“我说,老齐啊,你这个口袋,不会到头把我装进去吧?”

齐世璜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嗨,我糊涂!汪总商,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既然跟了您,那就一辈子忠心不二。这事没有我退的余地。”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齐世璜去指证鲍以安!”

三大总商一离开,扬州城仿佛为之一空,少了些精气神,昔日人烟鼎沸的街巷都沉寂下来,路上三两行人都紧紧缩着身子,低垂着脑袋,飞快地走过。

运司衙门田大人、书吏和盐商吴老板一起趴着在浴室敲背,师傅有节奏地“噼噼啪啪”地敲着。

“田大人。”吴老板试探着。

田大人打断:“叫什么呢,这里哪有大人,都是老板!”

“对,对,田老板,那批货还望加紧通融一下。”吴老板继续。

书吏插嘴道:“你他妈的总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不能让田老板清闲一会儿?”

田大人喝止他:“说什么呢,戴着个顶子,不就是帮朋友办事的?吴老板,有事儿,说!”

吴老板这才接着说:“小的从栟茶进了几船货,多捎了些,让盐运司给扣了。”

“多捎了些?多少?”

“也就三四万斤吧。”

书吏不满地说:“口气不小啊,三四万斤,运到你的引岸,一斤挣个十五文,就是六百两银子。说起来是不多,架不住你三天两头这么玩呀。你知道,现在风声这么紧,田老板担多大风险啊?”

“这个我懂,给田老板那份,已经准备了。”

“其实,你我兄弟,我也不图你什么,可是,这也得帮你打点周旋啊。老吴,只要你懂事,我也就豁出这张脸,帮你再开一次口吧。”

“小的有情后补。”

书吏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补个屁,上回你就补了二十两银子,你吃肉,田大人喝汤都不够。”

吴老板看了眼田大人,田大人慢悠悠地说:“先不说老卢,光运司衙门里的经历、库大使、知事、巡检、盐掣同知、批验所大使,还有通判、几房书吏一一打点,没有个百八十两,洒杨柳水都不够。”吴老板不吭声。

“大家都不容易。可是,卢老板那边,你得尽点儿心。你知道老夫子爱个面子,又怕脏,银子就别拿了。”田大人关照。

吴老板忙说:“我懂,我懂,我帮他准备了一只宣德炉,正宗的老货,一看那包浆,就有年头。”

书吏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老货!上回你送的那徐青藤的草书诗帖,卢老一看就说是市面上仿的,把我骂个狗血喷头,你忘了?别跟我玩那小把戏!”

吴老板阴笑:“卢老板说假的,那就对了呀,他能说是真的吗?”

田大人抻了抻毛巾:“孝敬孝敬,为什么叫孝敬,在心不在形啊。”

吴老板解释:“田老板,那东西我请郑冬心掌过眼,他自称是‘青藤门下走狗’,还会看错?”

书吏还是不信:“没脑子的东西,你们盐商被他耍得还不够啊?”

吴老板下决心似的说:“两位老板,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小的就斗胆说两句。卢老明明知道那是真货,就不想领我的情才那么说的,要不怎么不退给我呀?”

随着一顿富有节奏的“噼里啪啦”的拍击声,伙计舀了一桶热水向他身上浇去,然后一拍后腰:“老板,好哩!”

田大人一挥手,师傅停下,几个人爬起来往外间走去。跑堂的立刻迎上,有六条热乎乎、松蓬蓬的热毛巾为其揩水干身,一擦头脸,二擦前身,三擦下身,四擦后背,五擦腿,六擦脚。擦得轻柔,面面俱到,连耳夹鼻翼都在呵护之列。他们在沸水中一次性整出六条毛巾,其垫、索、拎、卷、沾、滴、拧、挤,八个动作,娴熟灵巧,一气呵成。

谁都没有注意到,背后一人静静趴着,这会儿他抬起头,拿下头上顶着的毛巾,正是蒋成。

自从跟了阿克占以后,蒋成雷厉风行、敢打敢拼的性格成为扬州城贪官污吏的噩梦。他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也许正是这种忠直勇敢,才使他成了阿克占反腐的利剑。

埂子街上,蒋成带着一队盐勇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封住一乘轿子的去路。轿子落地,一个又大又圆的脑袋伸出来:“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拦你家运判老爷的道?”

蒋成上下打量着:“你就是胡万才?”

胡万才蛮横地抬起头:“正是你家胡老爷!”

蒋成一指他,对盐勇们:“给我拿下!”盐勇们蜂拥而上。

胡万才这才意识到不妙:“唉,怎么着,有话好说。我是运司衙门的人,别动手。谁派你们来的?老爷是堂堂六品!”

盐勇们毫不客气,把他从轿子里拖出来,三两把按住他,并用绳索捆绑起来。

蒋成大踏步走过去:“胡万才,神气什么?你完了!”他大声对人们说,“众位,瞧见了!这就是贪赃枉法的下场!”

胡万才看着蒋成,没了动静,软倒了下去。两个盐勇架着他,盐勇们列队跟着蒋成走了。

怡春院,蒋成带着一帮人冲进来,众妓女乱作一团。

老鸨急了:“啊呀,官爷,这是干什么?”

蒋成一把推开老鸨:“少废话!”

兵丁等冲上楼,踢开房门,里面传来尖叫声。

不一会儿,兵丁拖着衣衫不整的一个官员往外走。蒋成一挥手:“带走!”

此时的澡堂,另一队官兵也在抓人。

饭庄门口,蒋成带着兵丁,押解数个盐商走出。盐勇们的队伍威风凛凛地通过集市,一个又一个盐铺慌张地关门打烊。

风声低回呜咽,路人行色匆匆,城市的空气里流动着一股肃杀之气。

三大总商被支走以后,蒋成带着衙役天天抓人,弄得扬州城人人自危。深居简出的卢德恭也嗅到了一股火药味儿,他已经不能袖手旁观。虽然他还不清楚,阿克占是否针对自己,但他必须采取行动,先发制人。

在这风声鹤唳的气氛中,人人自危,不知道明天谁家又会出事儿。就这在节骨眼上,马大珩和汪雨涵突然在文峰塔失踪了,汪、马两府顿时如同炸了窝。都说他们在塔上撒金箔玩,比赛谁家的金箔先飘过长江,露了富,遭人绑架了。正好三大盐商都不在扬州,两家老小自然惊慌失措,有人提议报官,有人提议先不声张。其实,纸包不住火,官府早有听闻。平常日子里平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算了,这一回,阿克占明显感觉到压力。何思圣说:“学生在想,这些天满城在抓人,是不是惊动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