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满城风雨(第5/5页)

阿克占怒气冲冲:“捡?你可真会捡!你知道这颗珠子值多少银子?你知道什么人才配戴这颗珠子?现在上头皇上压着我,下头天地会盯着我,中间盐商们个个恨不得吃了我!你还来给我添乱!捡,你就捡吧!照这样迟早有一天我这个盐政得让你害得人头落地!”

紫雪吓懵了,面如白纸:“老爷,人家知错了嘛。人家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严重!都是那个马德昌……”

“少在我面前演戏!都是一路货色!”阿克占怒冲冲地走出去,把门重重一摔,“给我滚!哪来的回哪去!”

这一天,卢德恭和马德昌相约到片石山房石舫。

面前一张整洁的大桌,光可鉴人,上无一物。卢德恭和马德昌坐在桌边,腰杆笔直,神色多少有些拘谨。卢德恭手在桌上轻轻地打着节拍,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仿佛在吟哦推敲诗作。

小童竹帘一挑,权五爷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马德昌眼尖,赶忙站起身来:“五爷!”卢德恭也张开眼睛,欠了欠身,作势欲起。权五爷连忙摆手:“卢大人、马总商,坐,坐,老朋友了嘛!”

卢德恭就势依旧坐下,马德昌直到权五爷拉开湘妃竹椅子坐下之后才恭敬落座:“五爷回来也不先知会一声,我们还没给五爷接风洗尘,反倒先扰了五爷……京城还顺当?”

权五爷哈哈一笑:“京城嘛,当然是福地。不过这一起风,也刮得什么似的,从上到下昏天黑地灰头土脸,我是受不了这罪。想着扬州的天儿湛蓝碧绿,怎么瞧都舒坦。”

卢德恭恭维道:“毕竟是天子脚下的风沙嘛,扬州还没这福气。”

权五爷哈哈一笑:“行,还是卢老会说话。卢老、马总商,我这回下来,专门带了几个厨子,都在御膳房里待过。没别的,‘便宜坊’的烤鸭,‘都一处’的烧卖,未必比得上扬州菜,今儿咱就是吃口新鲜。”

卢德恭和马德昌纷纷逊谢:“不敢。”

小童端着片好的鸭子和整笼烧卖进来,整顿杯筷,上壶碧螺春,退到一边侍立。

权五爷挽起袖口,亲自分烧卖给二人,他饼卷鸭肉蘸着麻酱吃得满嘴流油:“来,来!卢老、马总商,不要拘谨!没外人儿。在京城,连皇上都吃他家的烧卖呢。本朝十七年,御赐的牌匾,没错儿!”

卢、马只好纷纷开动。马德昌勉强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嘴里一边称赞,一边顺势问:“听说五爷在京里,跟和砷和大人交情莫逆?”

权五爷一愣,半边腮帮子还鼓着:“马总商,行,耳音还不背!”吞下食物,似乎有些感怀,“和二爷,我们当初在皇城根儿汉军营蓝旗……”他做了几下摇盅掷骰子的动作,“啧啧,那可是位顽主!他家三爷还老实……”突然醒觉,“哎,老马,你不是想……”

马德昌恭恭敬敬:“不敢瞒五爷,正是要麻烦五爷。”

权五爷隔席摆摆手:“老马啊,别开这个口。这事儿我可不担!要办事,问二爷他们家全儿。和二爷家的事,没刘全不能办的。我现在一脑门子官司还不知道找谁呢。这不临走前和二爷家那虎头大将军没了,愁得二爷唷,茶不思饭不想的,朝廷大事都没心思管,硬拖着我再给他踅摸一只……”

马德昌望望卢德恭,卢德恭慢条斯理地咬着鸭肉。马德昌不解地问:“这虎头大将军是狗还是猫啊?”卢德恭白了他一眼:“蛐蛐!”马德昌很没脸,只好再转回来:“五爷,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刘总管和我也有点交情。这事儿,还不是刘总管能管的。”

权五爷又是一愣,把筷子望桌上一拍:“那就不是家事!”马德昌又望望卢德恭,卢德恭点点头,一起说:“对!”权五爷面露难色:“这客请的,一顿鸭子把我自个儿搭里边了。”

残席撤下,权五爷剔着牙花子:“阿克占这人你们不知道,他先前是盛京镶蓝旗铁帽子老王爷手底下的牛录。老王爷死了,没人管他,出兵放马杀出来的官儿,就一浑不吝。除了皇上,眼里没别人。咱虽说都是八旗子弟,一百多年了,拖家带口子几十万人,谁也不挨着谁。别说我这点交情,二爷的交情人家也不见得买,懂吧!”

卢德恭、马德昌忙应:“是。”

权五爷扬了扬脸,说:“阿克占的事儿得另想辙,别攀扯我!”

马德昌眼睛一转,再看看卢德恭:“这么说,和中堂那边儿,五爷应承了?”

权五爷叹了一口气:“唉,说说看!”

马德昌激动地拱手:“多谢五爷。”

“忙什么,成与不成都还不知道呢!”权五爷仿佛很感慨地说,“这私盐也剿了,捐输银子也交了,眼瞅着大小金川也差不多了,你们忙前跑后,也不容易……”

“五爷这么说,就是恩典我们了。”卢德恭朝马德昌使个眼色,“这事儿,还得五爷多费心。”

权五爷站起身来:“兄弟这儿没话说,谁让咱们有交情呢!事儿怎么样,还得办着看。”

卢德恭和马德昌相继告辞出来,马德昌落在后边。权五爷送他出来,马德昌赶忙从袖筒里取出一个盒子:“给五爷纳福!”权五爷把盒子抽开一小截,里边是一块美玉雕成的如意。权五爷斜着眼看看,把盒子掷回马德昌:“马爷,这种小玩意儿我家里两车呢。您要喜欢,回头给您送几件。”

马德昌连忙又凑上前去,压低声音:“五爷,知道这玩意儿不入你的眼。”他把如意拿出来,把垫着的白绢揭起来,下面是厚厚一沓子银票:“五爷奔波忙碌,鞍马劳顿的,小盘费也不能省,请五爷赏收!”他把如意放回盒子里,又送给权五爷。权五爷拿着盒子,一抛一掷,不屑而又亲切地对马德昌说:“马爷,悠着我玩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