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并不悲观的医生
正午的时候,妈妈来到了地下室,她说我得去跟帕特尔医生见个面。可现在出门的话我今天的锻炼任务就泡汤了,于是我问她可不可以晚上去,可是妈妈说这次碰面没法拖延。如果我不按时去见帕特尔医生,就必须回到巴尔的摩的那个鬼地方去。妈妈还引用了法院判决书里的句子,她说,如果我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那份文件。
我当然相信妈妈。我先去冲了个澡,然后跟她去造访帕特尔医生。医生的办公室坐落在伍尔希斯镇一所大房子的一层,就在哈登菲尔德—柏林路的旁边。
到了诊所以后,我在候诊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妈妈又去填那些讨厌的表格了。到目前为止,为了记录我的心理健康状况,至少得砍了十棵大树来造纸了吧。妮可肯定不愿意听到这些事情,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环保主义者。以前过圣诞节的时候,她至少会送给我一棵长在雨林里的大树——事实上她给我的只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雨林里的某棵树是属于我的。每次我都会取笑她送给我的那些礼物,现在想起来我挺后悔的。妮可回到我身边后,我再也不会取笑说那些雨林总有一天会被她送完的。
我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体育画报》,候诊室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我甚至有些陶醉在优美的长笛声中了。突然之间,我就听到了那段我最最痛恨的旋律,就是那首歌,《我的爱人》。我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开始大声尖叫,我把椅子踢倒了,把咖啡桌掀翻了,我还使劲儿把一整摞杂志都扔到了墙上。我大声叫喊着:“这不公平!我决不容忍任何欺骗!我可不是试验室里的小白鼠!”
就在这时,候诊室里走进来一位小个子的印度人,他大概只有5英尺高,穿着编织的汗衫和合体的短裤,脚上是一双亮白无比的网球鞋。他问我哪里出问题了,语气非常平静。
“把音乐关掉!”我冲他喊道,“关掉它!快点儿!”
小个子男人把秘书叫了进来,关掉了收音机。我这才意识到他就是帕特尔医生。史蒂威•旺达从我的头脑中跑开了,我也停止了喊叫。
我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流泪,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妈妈开始轻轻地抚摸我的后背。
候诊室里一片沉寂,大家谁都没有说话。随后帕特尔医生把我带进了他的办公室。我极不情愿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妈妈和秘书开始收拾已经一片狼藉的房间。
帕特尔医生的办公室布局有些奇怪,但看着还挺舒服的。
房间里有两个相对摆放的真皮躺椅,形状宛如蜘蛛的藤蔓植物上长满了白色和绿色的叶子,从天花板上一直蔓延到窗台上,窗台下面是一个小花园,除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外,花园里还有一个供鸟儿嬉戏的石盆。两个躺椅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长,地板上放着一盒纸巾。除此之外在房间里就找不到其他东西了。实木地板是黄色的,表面很亮滑,天花板和墙壁都被涂成了天蓝色,上面“飘”着朵朵白云。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个好兆头,因为我非常喜欢云彩。天花板的正中央只有一盏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倒挂的香草糖屑蛋糕。天花板的整体设计就像是光芒万丈的太阳,金黄色的线条以顶灯为中心向四周散射。
我得承认,一走进帕特尔医生的办公室我的心就平静下来了,虽然刚刚听到了史蒂威•旺达的歌,但现在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帕特尔医生让我自己选择躺椅,我选了黑色的那一个,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其实应该选择棕色,因为选择黑色会让我看起来更加沮丧,可是,我的确一点儿都不感到沮丧。
帕特尔医生坐到了躺椅上,接着通过椅子一侧的操控杆把脚凳抬了起来。他慢慢地往后躺下去,把双手放在了脑袋的后面,好像他即将在办公室里看球赛似的。
“放松,”他对我说,“别叫我帕特尔医生,叫我克利夫。我喜欢在看病的时候不那么一本正经的。友好一点儿,好不好?”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因此我也把脚凳抬了起来,往后躺好,并试着放松自己。
“好吧,”他说,“看来你的确不喜欢史蒂威•旺达的歌。我也并不是他的粉丝,不过——”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地从1数到10,尽量让脑海中变成一片空白。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对我说:“你想谈谈史蒂威•旺达吗?”
我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默默地从1数到10,尽量让脑海中变成一片空白。
“好吧。那就给我说说妮可吧?”
“你为什么想知道妮可的事儿?”我承认,我此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要想帮助你,帕特,我必须得了解你,对吧?你妈妈告诉我说你希望能够与妮可重归于好,说这是你最大的生活目的,所以我想我们不妨从这里谈起。”
我开始感觉好点儿了,因为他并没有说重逢只不过是痴心妄想,这样看来,帕特尔医生感觉我和自己的妻子还有可能破镜重圆。
“妮可,她很不错,”我说,我笑了笑,每次提到妮可的名字,每当她的脸庞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都能感觉到胸口暖暖的,“她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非常爱她,她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我热切地盼望着分居时间能尽快结束,我早就等不及了。”
“分居时间?”
“对。分居时间。”
“分居时间是指什么?”
“几个月前,我同意给妮可一些私人空间,我们俩说好了,等她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之后,她就回到我身边,那样我们就能继续在一起生活了。我们现在处于分居状态,不过只是暂时的。”
“你们为什么要分居?”
“主要是因为我当时不能够欣赏她,而且还是个工作狂——我是杰斐逊高中历史教研室的主任,还是三支球队的教练。我从来都不回家,妮可感觉很孤独。此外,我的体重也有点儿超标了,身上大概多了10磅到70磅的赘肉。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我正在努力改变,从前妮可想跟我一块儿去看心理医生,可我没答应,现在我很乐意去,因为我已经变了。”
“你们说好一个日子没有?”
“一个日子?”
“分居时间结束的日子。”
“没有。”
“那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分居时间哪一天才能结束?”
“从理论来说,我想——是这样。要知道,没有允许我不能联系妮可或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