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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声同气是感受快乐的源头。对于我们的美感来说,自己的同类,以及同类之中与己同一种族的毫无疑问是最美丽的。同样,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每个人都明显喜爱与己相仿的人。所以,一个蠢人肯定更愿意与其他蠢人交往,而不是哪怕所有具有伟大思想的人加在一起。据此,每一个人首先喜欢的是自己的作品,那只是因为这些作品是自己心灵的影像、自己思想的回音。其次,与他本人相类似的人所写出的东西合乎他的胃口。所以,那些肤浅、呆板和头脑古怪、只会搬弄字词的人,只会真心实意地赞许肤浅、呆板、古怪、乖僻和除了卖弄词藻别无其他的东西。而对于伟大思想者的巨作,他只是迫于权威而不得不接受,亦即出于害怕而不得不承认这些作品的价值;但在心底里,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并没有投其所好”,这些甚至是让他反感之物——但这一点可是绝对不能承认的,甚至不能向自己承认。天才创作的作品也就只有头脑思想与众不同的人才能真正欣赏;但从一开始,要在没有权威的帮助下认出这些作品的价值,那就需要具备明显优异和突出的智力才行。所以,考虑到所有这些,我们就不会为那些巨作迟迟才获得赞许和名声而感到奇怪;相反,这些作品竟还可以获得赞许和名声,反倒就是让人惊奇的事情。确实,这一结果必须经历一个缓慢而又复杂的过程。也就是说,愚笨的人慢慢就迫不得已地承认头脑比他们高一级的人具有权威。我们也可以说这些人这样做是被驯化了的结果。这一承认上一级权威的过程层层递进,到最后会到达以声音的分量,而不是数量决出胜负的地步。这种情形就是一切真正的,亦即实至名归的名声的条件。就算是走到了这一步,就算已经经历了磨难和考验,但对于最伟大的天才作品来说,这些作品在读者群中仍然就像微服出巡的国王来到了百姓当中:臣民百姓并不亲身认识这一国王,所以,除非大臣们簇拥着他,否则,他的臣民是不会听他号令的。这是因为下级官吏并不直接从国王手中接领圣旨,这些下级官员只会辨别更上一级官员的签名手谕。这种辨认过程层层推进,直至内阁秘书辨别出大臣的手迹,而大臣又能核实国王的玺印。天才在大众当中所享有的名声也就是以经过类似的逐级认可为条件。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一逐级向下的认可程序最容易滞停,因为最高的权威人物寥若晨星,在许多情形下甚至是一个都没有。但一旦认可已抵达了下层,同时接受上一级权威的人数也就越多——到了这时候,天才的名声就不会滞停、扩展不开了。
面对这样的一种实际情形,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想法聊以自慰:绝大部分的人都不是根据自己的看法,而只是信赖他人的权威评判事情——这一事实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假如每个人都根据自己在巨作中所发现的东西和所享受的乐趣而作出评判,假如不是因为权威的强迫性力量促使他说出妥当、适合的评语——虽然这些评语并非出于真心——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柏拉图、康德、荷马、莎士比亚,还有歌德的作品,绝大部分的人将会作出怎样的评判?如果情形不是现在的这种样子,那高级别的创造就根本不可能会得到声誉了。同时,每个人刚好拥有足够和必需的判断力,以认出和听从比他更高一级的权威——这也是一件好事。这样,许多人就最终服从于极少数人的权威,由此就产生了评判作品的整套程序、制度——在这整套评判程序的基础之上,那种牢固和远扬的名声也才有了奠定的可能。对于处在最低一级、完全没有能力感受到伟大思想家所作出的贡献的人,最后就只能依靠树碑立传以给他们制造出感官的印象,好让这些人对那些天才的成就和贡献有一隐约、模糊的猜测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