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这样说来,歌德也是在色彩理论方面的业余研究者了。关于这一话题,我想说上几句。

人的愚蠢和劣性会得到人们的默许,因为“愚蠢却是人所享有的权利”。但谈论这些愚蠢和劣性却是一桩罪过,是对良好礼仪和规矩的粗暴破坏。这一预防措施果然聪明!但我这一次还是要破坏规矩一次,跟德国人来个实话实说。这是因为我要向他们说:歌德的色彩理论所遭受的命运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例子。这一例子证明了德国学术界要么是不诚实,要么就是完全欠缺判断力。情形极有可能是这高贵的一对正在联手作祟。广大受过教育的读者寻求的是惬意舒服和打发时间,所以,不是小说、诗歌、喜剧小品一类就会被随手推到一边去。如果他们例外想要获得一些真谛的话,那该读什么,不该读什么,他们首先是要听取那些更懂行的人的确切意见。按照这些读者的意思,所谓更懂行的人就是“专业”人士。也就是说,人们把以这一学问行业谋生的人和为这一学问而生的人混为一谈,尽管这两种人甚少属于同一种类。狄德罗在《拉摩的侄儿》一书中就已说过,向学生讲授某一学问的人,并不就是懂得这一学问和认真研究这一学问的人,因为真正懂得并认真钻研这一学问的人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向学生讲课。开班授徒的人,只是以这一学问谋生。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学问是:“一只能给他们下蛋的鸡”(席勒,《学问》箴言诗)。当一个民族最伟大的思想者集中精力研究某一课题——就像歌德投入研究色彩的理论而又得不到人们接受的时候,政府就有责任委托由政府资助的学士院成立委员会,以考察这一学术上的课题。在法国,远没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以如此方式处理。否则,政府养着这些学士院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愚蠢的家伙坐在一起自吹自擂、目中无人吗?任何新的和重大的发现都甚少来自这些人。因此,这些院士至少理应有能力对别人做出的一些重大成就作出判断,必须根据职权发表意见。到目前为止,柏林学士院院士林克先生在他的《博物学入门》(1836)第一卷里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样品,向我们显示出他的学士院判断力到底是怎样的水平。林克先生先验地认定他的大学同事黑格尔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歌德得出的色彩理论则是一件粗活。在这书的第47页,林克先生把黑格尔和歌德两人扯到了一块,“一旦转到了牛顿的话题,黑格尔简直就是大发雷霆;对歌德,那或许是出于照顾吧,但劣活毕竟应该受到劣评”。这一位林克先生竟然够胆说得出来,一个可怜的江湖骗子是照顾了我们民族最伟大的思想者!我在下面补充同一本书里的一些话,作为林克先生可笑的判断力和大胆放肆行为的例证:“在思想的深奥方面,黑格尔超过了所有他的前人。我们可以说,那些前人的哲学在黑格尔哲学面前无地自容。”(第32页)在描述了一番黑格尔的那些在大学讲坛上的胡言乱语以后,林克先生写出了这样的结语:“这一学说是由最高一级的形而上的思想见解所组成的巍峨大厦,其基础深厚而坚固。这在知识科学中迄今为止还不曾有过。黑格尔的这些话语,‘必然性的思维就是自由;精神为自己创造了一个道德的世界——在这世界里,自由重又变成了必然性’,让与黑格尔思想相近的人肃然起敬。一旦领会了这些话的含意,人们会让说得出这样见解的人永垂不朽的。”由于这一位林克先生不仅是学士院院士,他同时在学术界也具一定的名气,甚至或许还称得上是德国学术界的名流,所以,他的这些话——尤其是这些话从来不曾遭受任何批评——也可被视为说明德国人的判断力和德国人的公正性的一个样品。据此,人们就不难看出为何在至今长达三十年里,我的著作竟然会一直被视为不值得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