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的厕所(第3/3页)

如此众多的人所参与的有关性的文字书写,又被同样众多的厕所表达出来,应该说这是任何时代都望尘莫及的,在这里,性被公开了,性不再是个人隐私,性成为了集体的行为,而且是整齐的、单纯的、训练有素的集体行为。这种大规模的性的书写,其实是对一个时代的抗议之声。在那个刚刚过去的时代里,人们经受着空前的压抑,异性之间的交往基本上是在胆战心惊中进行,唯一的保障就是婚姻,而婚姻又被推迟了,严厉的晚婚制度使绝大多数男女青年必须长时间地克制自己,在接近三十岁时才有可能获得结婚的权利,除此以外发生的任何性的行为,也就是说婚姻之外和婚姻之前的性的行为都被认为是罪恶,监狱的大门为此而打开。

这是来自一个时代的禁欲,它和政治的禁欲遥相呼应,或者说性的压抑正是政治上压抑时的生理反应,而涂满了厕所墙壁的色情,是正常生活丧失之后的本能的挣扎。在当时,所有的人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说着同样的话,看不到裙子,听不到有关相爱的话,更不用说谈论性了,那个时候“性”作为一个字已经不存在了,它只有和别的字组成词汇时才会出现,只能混在“性格”、“性别”和“阶级性”这样的词汇之中。

因此书写在厕所里那些有关性的文字和性的图案,在当时是作为解放者来到的,它的来到使人们越来越困难的呼吸多少获得了一些平静,它使人们得到了放松的机会,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来自精神上的,总之它使一个窒息的时代出现了发泄之孔。与此同时,这些以性的身份来到的解放者又是极端的功利,它没有抚摸,没有亲吻,它去掉一切可以使性成为美好的事物,直接就是交媾。

一九九五年一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