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时间的改变(第2/2页)

李洱:可以这么讲。作家的困惑在哪里呢?当代生活或当代经验变得无法命名。作家要去呈现出一种无法命名的生活和经验,这本身就值得怀疑。我特别欣赏索尔·贝娄的一句话:以前的人死于亲人的怀抱,现在却死于高速公路。虽然同是死亡,但意义完全不同。你可以发现,当代小说,包括那些在艺术上非常成熟的作家,比如米兰·昆德拉的《生活不能承受之轻》,比如说特丽莎和托马斯的死于车祸,如果去探讨作品主人公命运的话,你觉得非常奇怪。如果它是过去的经典小说的话,你会觉得这种对死亡的安排是不负责任的,但是现在,它却可能是昆德拉的特意安排,是昆德拉苦心经营的死。作家的注意力会集中如何对当代经验进行命名,对已有的概念重新进行探讨,而不是信马由缰,去写一个人的命运,写他的生老病死。之所以有这样强烈的冲动,是因为这样的生活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命名。这对作家的要求其实很高,作家有必要进行一些学术训练,历史学的、社会学的、心理学的训练,不然,你不会有那种命名能力,有那种辨析能力,有那种穿透力。也就是说,作家的写作再也不能单纯地凭想象了,凭灵感了。所有这些,都使得写作变得越来越困难。

梁鸿:或者说,不是每个作家都有这种能力,有足够的敏感,穿透力,能看出当代生活的内核,并寻找到一种恰切的命名。你能否通过你对当代生活经验的叙述来展现某种被别人认可的生活状态,并成为一种相对确切的命名。所以你的怀疑在于,你不知道你的写作是否反映了生活的某一本质?

李洱:有一个词很重要,但后来被人用滥了,即关键词。每个作家都应该有自己的关键词。这些关键词构成了写作的整个世界。“苦难”并不是关键词,是几千年来中国人的一种感受,并非是你对生活的一种命名,现在往往是这个人是写“苦难”的作家,那个是写“流氓”的作家。这只是一种情绪,并非是一种命名方式。作家要寻找到他自己对生活的命名方式。

梁鸿:你觉得你找到了吗?或者说,找到其中一些了吗?

李洱:我觉得“花腔”应该算吧,“石榴树上结樱桃”也算基本上接近,“饶舌的哑巴”应该也算。

梁鸿:我觉得“午后的诗学”应该最为经典,“午后的”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准确对当代知识分子生存状态的命名。